读《报任少卿书》有感
在提笔之前,我又朗读了一遍全文。开篇,缓字慢言,沉郁无奈;下行,字字涕泣,戚戚哀哀;翻页,言辞激烈,悲歌慷慨;区区几千言,冷峻之下血脉奔流,动情之处豪情万丈;文毕,我不由起身静默,于无声处听惊雷。
不得不承认,中国的古典文学是要靠读的,在大声的诵读中,手中这几张轻薄的纸便瞬时与几千年的历史等长,与茫茫的空间等阔,其言辞的力量顿时四两拨千斤。而只有与作者意气相投,情通一脉的时候,读者才真正走进了文章里,仿佛贴着作者的心口在感受。将《报任少卿书》连读三遍,这位时年五十二岁的老者便穿越两千的历史风尘目光炯炯地站在了我眼前。
我与太史公言:“晚辈我甚至没有完整地读过您的传世之作,现在却要通过一封书信来窥探您的内心,实在……惭愧之至。”先生不出一言。我甚为惶恐,又惴惴无以遁逃,只好硬着头皮捧起书信,娓娓道来。
信的开篇,司马迁面对好友,自嘲“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又引“谁为为之?孰令听之?”抒发知音难觅的苦闷,口吻如此沉郁而凄切,着实让人叹惋。随后,太史公又费四百余字大抒“诟莫大于宫刑”的难堪和苦闷,一句“羞当世之士邪!”,可谓罄尽血泪,字字涕泣。古往今来,遭大难之人,哪怕是豪杰之士,也难免感时运不济,叹郁愤难平。司马迁虽通古今之变,已另眼看待生死,可谈及身世,也难掩自己的嫌弃和伤痛之情,他俗人的真性情让人读来真实,感切。
之后,太史公用了七百余字的笔墨激昂慷慨地叙述了他命运的转折点——李陵案。在此长篇段落中,他的言辞呈现出了《史记》的笔法,精简,利落,详略得当,文势奔腾,路转千回又一泻千里。在太史公的叙述中,我看到了李陵悲剧英雄的形象:孤军深入,以一抵百,傲视强敌,奋不顾身,最后“矢尽道穷,救兵不至”,才终走投无路,只是没有一死以谢主上而已,其言其行,虽不可名垂千古,也不至于遗臭万年。然而,司马迁以年轻书生的理想主义和正义感逆大流而“推言陵功”,虽可谓大勇,却并非大智。在那样的强权政治下,以一己之力抗衡皇权是比以卵击石还要天真悲壮的行为,更何况,在那种思想氛围下,“宁死不降”是将帅最后的尊严,李陵哪怕有千般委屈,终抵不过一死来得光荣。司马迁在信中说当时之举是“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我不禁要苦笑,太史公饱读史书,满腹经纶,缘何在此时如此少年义气?幸哉,这个命运的转折点没有摧毁司马年,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让他理想主义的不切实际尽去,转而以退为进,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突围”。
…… …… 余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