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的“敌人”
这是一个徘徊在科学与哲学之间的学者写的一本关于哲学、社会学、政治学的著作。他的作者，波普尔，如果你还未曾听说，那么只要再加上一个后缀，比如，索罗斯的导师，那么你一定不会不知道，或者不会不想知道。是的，索罗斯这个“金融海盗”，居然还有这么个哲学导师，他对20世纪的哲学和社会学的影响如此深远，并且他的兴趣还“主要在于物理学方法”！
《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出版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英国（我看到的是杜汝楫先生19xx年版的中文译著）。这本书是一部批判柏拉图、历史决定论、极权主义、甚或还包括马克思主义，同时建立“开放社会观”的导论。抛开理性和逻辑不谈，至少从感情上，这本书也会带给人们一些温暖的东西。因为它的目录标题里面有“正义”、“唯美主义”、“完善主义”这样的词汇，内容里则有平等主义和自由。但是这些“温暖的感情”并不像《少年维特的烦恼》里面那么艺术和情绪化，而更基于逻辑和科学的客观无情。
作者以极其容易使人产生倦意继而放弃阅读的遥远而艰涩的开篇起始，以更加吸引人的现代主义的书名作为最后一章标题而结束（当然后头还有半本书厚的注释，而这些加起来只是第一卷成书，汗~）。正像他自己所说明的，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冒险。因为如果不是前面用心良苦的哲学回顾、柏拉图思想的非主流解析以及供批判的标靶——“及其敌人”——的逐一引出与批驳，同时逐步引出并建立个人思想的精要，那么该书永远不可能带给读者“开放社会”如此鲜明和富有生命力的最终观念和理论。所以请看完这篇书评之后计划看这本书的诸位，一定要像我一样坚持才好，哈哈~
“还是赶紧切入要旨吧！你这是书评还是评书啊？”
“抱歉，来了。”
“我们的文明也许可以说是旨在人道和理性，旨在平等和自由。它似乎仍然处在它的婴儿时期，还在成长之中，尽管事实上它常常被许多人类智慧的先导们所背弃。这部书试图表明，这个文明仍然没有从其诞生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这是从部族社会活‘封闭社会’及其对巫术力量的顺从到释放人的批判能力的‘开放社会’的过渡。本书试图表明，这个过渡的冲击正是历来力图并且现在仍然力图覆灭文明并回复到部族主义的那些反动运动得以兴起的因素之一。本书还认为，现在我们所说的极权主义是属于一种恰恰与我们文明同样古老或同样年轻的传统。”
这是作者在该书导言中的一段话。其中的“人类智慧的先导们”在这里就是以柏拉图为代表的。在看这本书之前，我看过《苏格拉底的最后日子》，知道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之一。这一点和其他一些相关积累对我理解这本书帮助很大，接下去我会聊到。 从作者所处的时代来看，我们很容易理解他话中所指。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二战刚刚
结束，这个世界刚从法西斯主义的魔爪中舒缓过来，却行将进入冷战的时代。人类文明确实如作者所言，正面临困难。对此作者采取的是“开放社会观”。很明显，他并没有赞成或完全赞成马克思哲学。什么是“开放社会”呢？先破后立。首先他要把“封闭社会”的代表柏拉图干掉再说。因为柏拉图作为人类智性先哲和极易被误解和信赖的权威，事实上却站在文明发展和“开放社会”的对立面，他是一个“敌人”。于是，本书从第一章到第九章都在或多或少谈柏拉图。在这本书里，柏拉图看上去是这样的：
他相信，“起源和天命”决定了现实只能是历史必然规律的支配对象。因此他是“历史决定论”者，为现实或者他所期望的现实寻求“起源和天命”，也就是最初的和本源的规律。他是数学崇拜者，对数字的崇拜等重于对最初的和本源的规律的崇拜，按他的话说，就是“形式和理念”。这样他就成了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他反对变化和变革，认同于自然衰败、人种退化规律，认为最初的才是最好的，要按照本原来组织国家和社会。从而他又是“自然主义者”，而不是“约定论者”。这一点他放错了天平的砝码，使人类低于自然一大截，并直接导致了“不平等主义”，使强者统治弱者成为合理。他的“理想国”建立在“形式和理念的国家即是正义”的假设上，使他的“国家（Republic）”概念事实上并非我们现代意义的共和国，他的“正义”也不是我们的“正义”，至少不是个人的正义。他的政治纲领和领导原则是“国家主义的”，因而也是集体主义的、极权主义的，甚至有纳粹的种族主义的影子。他的国王应该是“哲学家”国王，也就是他自己。他的整个政治架构是一种“乌托邦主义”。他的唯美主义、幸福追求、理想主义和完善主义本质上是真诚的，但是后果指向却是相反的、灾难性的。他是“开放社会”最早的也是最大的“敌人”。 唉，你看，柏拉图可以算作这本书里最大的悲剧性人物了。但作者的这种“苛刻”是应该的，不然这本书就不会这么成功。很长时间以来，我也是这样无视权威的存在。“权威”对于“开放社会”来说可能也是不存在的，我猜。
以上是本书的一大看点。但是，这本书并不单单是柏拉图的文明叛变罪的宣判书。书中还用很少的篇幅提到了马克思和列宁，而且和提到法西斯的地方相距似乎不远。三者都是作者所指的“敌人”，带有历史决定论或者极权主义的那种。这让人看了心里战战兢兢的。我们国家是由马克思哲学统治的。这个哲学和他的形式化存在出现在从小学生到博士生的思想品德、历史、政治、哲学教材里面，出现在执政党党章里面，出现在最重要的全国性报纸的社论文章上面??几乎随处可见。因此，关于该书中的这个篇幅虽然很少的部分却不得不提（这是本书第二大看点，嘿嘿~）。
到现在我还记得初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我躲在家里看四卷本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的情景。从那时到现在或将来，我还会一直觉得这是我二十几年来或这一生最重要的阅读之一。因为它影响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和做决定的过程。这次我看到这本《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两遍，我想它也将影响到我，或多或少，即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时间确定。它以跨越哲学、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甚至包括某种生活选择理论的形式，提出了对那个永恒问题的新的思考角度和方法导论。对于苏格拉底、柏拉图、卢梭、马克思，对于昆德拉、王小波，对于弗洛伊德，对于我老爸，这种角度是新的，这种方法论是现实的，又是
超现实的。以下摘录书中的一些原话，展示什么是作者所指的“开放社会”：
“未来取决于我们，而我们并不取决于任何历史必然性。”
“这个世界并不而且不可能符合我们的道德理想和我们的完善梦想。”
“社会工程师并不关心历史趋势或人类命运。他相信人是命运的主宰，相信我们可以按照我们的目的来影响或改变人类历史，就像我们已经改变地球表层一样。他并不相信这些目的是我们的历史背景或历史趋势强加给我们的，而认为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或创造，就像我们创造新的思想或新的艺术作品或新的机器一样。”
“我认为个人的优越性（不论种族上、智力上、道德上或教育上的优越性）不能成为要求政治特权的理由，即使这种优越性是可以确认的。”
“这种与利他主义相结合的个人主义已成为我们西方文明的基础。”
“自由主义和国家干预并非彼此对立。恰恰相反，人和自由若无国家的保证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可取得多的是，国家的道德应该由公民来控制而不是相反。我们所需要的和希望的是政治道德化而不是道德政治化。”
“所有的统治权学说都未能正视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即我们是否应该力图使统治者的权力同别的权利相均衡，对统治者加以建构控制。这个制衡学说至少是值得考虑的。” “逐步工程师所采取的方法将是找寻社会上最严重最迫切的祸害并极力把它们消除，而不是要求最伟大的终极幸福而为之奋斗。这个区别绝非纯属说法的不同。事实上，这个区别是极其重要的。这是改善人们命运的合理方法与另一种方法的区别，那种方法一旦真的付诸实行，就很容易导致人类苦难的难以忍受的扩大。”
“神秘的或部族的或集体主义的社会可以称为封闭社会，而每个人都面临个人决定的社会则称为开放社会。”
“开放社会由于丧失了有机体的性质，所以在不同程度上，已变成我称之为‘抽象社会’的那种样子。它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作为一个具体的或实在的人的集团或这些实在的集团系统的性质。”
“从封闭社会到开放社会的过渡显然可以描述为人类所经历的一场最深刻的革命。”
——可能这篇书评和这本书一样，已经使读者你开始昏睡了（我相信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不见得低），不过请在正式睡眠之前再把我的结尾看完，谢谢。
以上已经给出了本书的三大看点。我相信在看各位都同意，看书评不如看书。我自己也非常认同这点，部分原因通常是写书评的人的水平比书的作者次很多。
也因于此，看这样一本书就是一种挑战。不仅是对理解力和忍受力的考验，同时也是对旧有的某些观念的唤醒和斗争。你看到我前面提到许多人，他们都是我在看书时想念的。当然更多的是想自己，想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方法论上面是否存在隐藏着的问题。结果还真是有点撞车（Crash）。因为我发现作为一个中国人，自己终归也有着或多或少的某
种极权主义思想：我总是如此想把大多数人的幸福一肩承担，下定决心和意愿去忍受放逐自己到人所未至的地方的所有惊恐和孤独。还好，我既是开放社会的敌人，但大多数时候我又是开放社会的敌人的“敌人”。这一方面是环境因素，另一方面是个人选择，无非如此并且总是如此。这本书改变的是我看待自己和看待自己国家以及其他国家的方式，当然也包括未来可能要做出的某些决定。
希望您也能在“享受”本书的过程中找到自己所期望得到的或超过期望的一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