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1946年8月23日生于浙江省余姚县,现任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院长。中国著名文化学者,理论家、文化史学家、散文家。下面是关于余秋雨的经典散文,欢迎阅读!
余秋雨的经典散文
【篇1:夜雨诗意】
早年为了学写古诗,曾买过一部线装本的《诗韵合壁》,一函共6册,字体很小,内容很多。
除了供查诗韵外,它还把各种物象、各种情景、各种心绪分门别类,纂集历代相关诗句,成了一部颇为齐全的诗歌词典。
过去文人要应急写诗时,查一直,套一套,很可快速地炮制出几首来。
但是毫无疑问,这样写出来的诗都是不值一读的。
只有在不带写诗任务时随便翻翻,看看在同一名目下中国诗化语词的多方汇集,才有一点意思。
翻来翻去,眼下出现了“夜雨”这一名目,那里的诗大多可读。
既然是夜间,各种色相都隐退了,一切色彩斑斓的词汇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间十分逼仄,任何壮举豪情都铺展不开,诗句就不能不走向朴实,走向自身,走向情感,李商隐着名的《夜雨寄北》堪称其中典范。
光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
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浑身湿透。
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
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
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夜雨款款地剥夺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
这种畏怯又与某种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对小天地中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
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对富而立。
黯淡的灯光照着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呵成一片迷雾。
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得很远。
风不大,轻轻一阵立即转换成渐沥雨声,转换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转换成路上更稠的泥泞。
此时此刻,天她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
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
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夜雨是行旅的大敌。
倒不是因为夜间行路艰难,也不是因为没有带着雨鞋和伞。
夜雨会使旅行者想家,想得很深很深。
夜雨会使旅行者企望安逸,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远、孤苦的处境,顾影自怜,构成万里豪情的羁绊。
不是急流险滩,不是崇山峻岭,而是夜雨,使无数旅行者顿生反悔,半途而归。
我不知道法显、玄奘、郑和、鉴真、徐霞客他们在一次次夜雨中心境如何,依我看,他们最强的意志,是冲出了夜雨的包围。
如我无用之辈,常常会在大雨如注的夜晚,躲在乡村旅店里,把地图拿出来细细查看。
目光在已经走过的千里之间来回,痴想着其间在夜幕雨帐笼罩下的无数江河和高山。
这样的夜晚,我常常失眠。
为了把这种没出息的惰怠心绪驱赶,我总会在夜雨中邀几个不相识的旅人长时间闲谈。
但是,真正让心绪复归的,完全不是这种谈话,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
雨后的清晨,铺天盖地奔泻着一种兴奋药,让人几乎把昨夜忘却;又不能完全忘却,留下一点影子,阴阴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在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的魅力也深可寻探。
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夜雨曾浇媳过突起的野心,夜雨曾平抚过狂躁的胸襟,夜雨曾阻止过一触即发的争斗,夜雨曾破灭过凶险的阴谋。
当然,夜雨也所折过壮阔的宏图、勇敢的进发、火烫的情怀。
不知道历史学家有没有查过,有多少乌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步伐。
将军舒眉了,谋士自侮了,君王息怒了,英豪冷静了,侠客止步了,战鼓停息了,骏马回槽了,刀刃入鞘了,奏章中断了,敕令收回了,船楫下锚了,酒气消退了,狂欢消解了,呼吸匀停了,心律平缓了。
【篇2:垂钓】
去年夏天我与妻子买票参加了一个民间旅行团,从牡丹江出发,到俄罗斯的海参崴游玩。
海参崴的主要魁力在于海,我们下榻的旅馆面对海,每天除了在阳台上看海,还要一次次下到海岸的最外沿,静静地看。
海参崴的海与别处不同,深灰色的迷蒙中透露出巨大的恐怖。
我们眯缝着眼睛,把脖子缩进衣领,立即成了大自然凛冽威仪下的可怜小虫。
其实岂止是我们,连海鸥也只在岸边盘旋,不敢远翔,四五条猎犬在沙滩上对着海浪狂吠,但才吠几声又缩脚逃回。
逃回后又回头吠叫,呜呜的风声中永远夹带着这种凄惶的吠叫声,直到深更半夜。
只有几艘兵舰在海雾中隐约,海雾浓了它们就淡,海雾淡了它们就浓,有时以为它们驶走了,定睛一看还在,看了几天都没有移动的迹象,就像一座座千古冰山。
我们在海边说话,尽量压低了声音,怕惊动了冥冥中的什么。
在一个小小的弯角上,我们发现,端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垂钓的老人。
胖老人听见脚步声朝我们眨了眨眼算是打了招呼,他回身举起钓竿把他的成果朝我们扬了一扬,原来他的钓绳上挂了六个小小的钓钩,每个钓钩上都是一条小鱼。
他把六条小鱼摘下来放进身边的水桶里,然后再次下钩,半分钟不到他又起竿,又是六条挂在上面。
就这样,他忙忙碌碌地下钩起钩,我妻子走近前去一看,水桶里已有半桶小鱼。
奇怪的是,只离他两米之远的瘦老人却纹丝不动。
为什么一条鱼也不上他的钩呢?正纳闷,水波轻轻一动,他缓缓起竿,没有鱼,但一看钓钩却硕大无比,原来只想钓大鱼。
在他眼中,胖老人忙忙碌碌地钓起那一大堆鱼,根本是在糟践钓鱼者的取舍标准和堂皇形象。
伟大的钓鱼者是安坐着与大海进行谈判的人类代表,而不是在等待对方琐碎的施舍。
胖老人每次起竿摘鱼都要用眼角瞟一下瘦老人,好像在说:“你就这么熬下去吧,伟大的谈判者!”而瘦老人只以泥塑木雕般的安静来回答。
两人都在嘲讽对方,两人谁也不服谁。
过了不久,胖老人起身,提起满满的鱼桶走了,快乐地朝我们扮了一个鬼脸,却连笑声也没有发出,脚步如胜利者凯旋。
瘦老人仍然端坐着,夕阳照着他倔强的身躯,他用背影来鄙视同伴的浅薄。
暮色苍茫了,我们必须回去,走了一段路回身,看到瘦小的身影还在与大海对峙。
此时的海,已经更加狰狞昏暗。
狗吠声越来越响,夜晚开始了。
妻子说:“我已经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胖,一个这么瘦了。
一个更加物质,一个更加精神。
人世间的精神总是固执而瘦削的,对吗?”我说:“说得好。
但也可以说,一个是喜剧美,一个是悲剧美。
他们天天在互相批判,但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人类。
”确实,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没有瘦老人,胖老人的丰收何以证明?没有胖老人,瘦老人固守有何意义?大海中多的是鱼,谁的丰收都不足挂齿;大海有漫长的历史,谁的固守都是一瞬间。
因此,他们的价值都得由对手来证明。
可以设想,哪一天,胖老人见不到瘦老人,或瘦老人见不到胖老人,将会是何等惶恐。
在这个意义上,最大的对手也就是最大的朋友,很难分开。
两位老人身体都很好,我想此时此刻,他们一定还坐在海边,像两座恒久的雕塑,组成我们心中的海参崴。
【篇3:沙原隐泉】
沙漠中也会有路的,但这儿没有。
远远看去,有几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顺着脚印走罢,但不行,被人踩过了的地方,反而松得难走。
只能用自己的脚,去走一条新路。
回头一看,为自己长长的脚印高兴。
不知这行脚印,能保存多久?
挡眼是几座巨大的沙山。
只能翻过它们,别无他途。
上沙山实在是一项无比辛劳的苦役。
刚刚踩实一脚,稍一用力,脚底就松松地下滑。
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厉害。
才踩几脚,已经气喘,浑身恼怒。
我在浙东山区长大,在幼童时已能欢快地翻越大山。
累了,一使蛮劲,还能飞奔峰巅。
这儿可万万使不得蛮劲。
软软的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碰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气力。
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极。
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轻,与它厮磨。
要腾腾腾地快步登山,那就不要到这儿来。
有的是栈道,有的是石阶,千万人走过了的,还会有千万人走。
只是,那儿不给你留下脚印,属于你自己的脚印。
来了,那就认了罢,为沙漠行走者的公规,为这些美丽的脚印。
心气平和了,慢慢地爬。
沙山的顶越看越高,爬多少它就高多少,简直像儿时追月。
已经担心今晚的栖宿。
狠一狠心,不宿也罢,爬!再不理会那高远的目标了,何必自己惊吓自己。
它总在的,不看也在。
还是转过头来看看自己已经走过的路罢。
我竟然走了那么长,爬了那么高。
脚印已像一条长不可及的绸带,平静而飘逸地划下了一条波动的曲线,曲线一端,紧系脚下。
完全是大手笔,不禁钦佩起自己来了。
不为那山顶,只为这已经划干的曲线,爬。
不管能抵达哪儿,只为已耗下的生命,爬。
无论怎么说,我始终站在已走过的路的顶端。
永久的顶端,不断浮动的顶端,自我的顶端,未曾后退的顶端。
沙山的顶端是次要的。
爬,只管爬。
织梦好,好织梦
脚下突然平实,眼前突然空阔,怯怯地抬头四顾,山顶还是被我爬到了。
完全不必担心栖宿,西天的夕阳还十分灿烂。
夕阳下的绵绵沙山是无与伦比的天下美景。
光与影以最畅直的线条流泻着分割,金黄和黛赭都纯净得毫无斑驳,像用一面巨大的筛子筛过了。
日夜的凤,把山脊、山坡塑成波荡,那是极其款曼平适的波、不含一丝涟纹。
于是,满眼皆是畅快,一天一地都被铺排得大大方方、明明净净。
色彩单纯到了圣洁,气韵委和到了崇高。
为什么历代的僧人、俗民、艺术家要偏偏选中沙漠沙山来倾泄自己的信仰,建造了莫高窟、榆林窟和其它洞窟?站在这儿,我懂了。
我把自身的顶端与山的顶端合在一起,心中鸣起了天乐般的梵呗。
刚刚登上山脊时,已发现山脚下尚有异相,舍不得一眼看全。
待放眼鸟矙一过,此时才敢仔细端详。
那分明是一弯清泉,横卧山底。
动用哪一个藻饰词汇,都会是对它的亵渎。
只觉它来得莽撞,来得怪异,安安静静地躲坐在本不该有它的地方,让人的眼睛看了很久还不大能够适应。
再年轻的旅行者,也会像一位年迈慈父责斥自己深深钟爱的女儿一般,道一声:你怎么也跑到这里!
是的,这无论如何不是它来的地方。
第二篇:余秋雨经典散文
大家对余秋雨了解吗?下面是小编整理的关于余秋雨经典散文,欢迎阅读。
余秋雨经典散文【1】闲读梧桐
梧桐就在我们住的那幢楼的前面,在花圃和草地的中央,在曲径通幽的那个拐弯口,整日整夜地与我们对视。
它要比别处的其他树大出许多,足有合抱之粗,如一位“伟丈夫”,向空中伸展;又像一位矜持的少女,繁茂的叶子如长发,披肩掩面,甚至遮住了整个身躯。
我猜想,当初它的身边定然有许多的树苗和它并肩成长,后来,或许因为环境规划需要,被砍伐了;或许就是它本身的素质好,顽强地坚持下来。
它从从容容地走过岁月的风雨,高大起来了。
闲来临窗读树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某日,母亲从北方来信:寒潮来了,注意保暖御寒。
入夜,便加了一床被子。
果然,夜半有呼风啸雨紧叩窗棂。
我从酣梦里惊醒,听到那冷雨滴落空阶如原始的打击乐。
于是无眠,想起家信。
想起母亲说起的家谱,想起外祖父风雨如晦的际遇。
外祖父是地方上知名的教育家,一生两袖清风献给桑梓教育事业,放弃了几次外聘高就的机会。
然而,在那史无前例的岁月里,他不愿屈从于非人的折磨,在一个冷雨的冬夜,饮恨自尽。
我无缘见到他老人家,只是从小舅家读到一张黑色镜框里肃然的面容。
我不敢说画师的技艺有多高,只是坚信那双眼睛是传了神的。
每次站到它跟前,总有一种情思嬗传于我,冥冥之中,与我的心灵默默碰撞。
浮想联翩,伴以风雨大作,了无睡意,就独自披衣临窗。
夜如墨染,顷刻间我也融入这浓稠的夜色中了。
惊奇地发现,天边竟有几颗寒星眨巴着瞌睡的眼!先前原是错觉,根本就没有下雨,只有风,粗暴狂虐的北风。
这时,最让我“心有戚戚”的便是不远处的那株梧桐了。
只能依稀看到它黛青色的轮廓,承受着一份天边的苍凉。
阵风过处,是叶叶枝枝互相簇拥颤起的呼号,时而像俄罗斯民谣,时而像若有若无的诗歌。
不知怎的,外祖父的遗像又蓦然浮上眼帘,似与这株沉默的梧桐有种无法言喻的契合。
不求巨臂擎天的闻达,但也有荫庇一方的坦荡。
次日醒来,红日满窗,竟是大晴。
惦念的是那一树黄叶。
推开窗棂,读到的树,竟是一个显山露水的甲骨文字;没有昨日那遮天蔽日的叶子,剩下的是虬树挺干。
我的心像是被谁搁上了一块沉重的冰,无法再幻作一只鸟,向那棵树飞去了。
这一夜的风呵,就凋零了满树的生命!而风又奈你何,坠落的终要坠落,无须挽留,你还有一身傲骨与春天之前的整个冬季抗争!
于是,我读懂了梧桐的寂寞,不是慨叹韶华流逝的漠然,不是哀怨人潮人海中的孤寂,而是一种禅意,一种宁静和虚空的玄奥,服从自然又抗衡自然,洞悉自然又糊涂自然,任风雕雨蚀,四季轮回,日月如晦,花开花落,好一种从容淡泊的大度!不禁又感慨起外祖父的英年早逝,悲哀起他屈从天命的无奈、悲哀起那个年代里的人们。
又是一阵熟悉的树叶婆娑的沙沙声响,亲切地叩击着耳鼓。
俯目望去,一个红衣女孩雀跃在那黄叶覆盖的小径,那模样似乎每一片叶子都在为她青春的步履伴奏。
此刻,我的窗台上,扑进一阙蓬松的阳光,洒在案前昨夜未曾合上的一卷旧书上
余秋雨经典散文集 余秋雨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
着有系列散文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霜冷长河》《千年一叹》《行者无疆》《摩挲大地》《寻觅中华》《何谓文化》《中国文脉》等。
《文化苦旅》是余秋雨的代表作。
《文化苦旅》以余秋雨在全国各地的文化遗迹之地的游览过程为线索,以深刻思想和极具震撼力的语言,揭示中国文化内涵,考问历史和人生的深层意义。
《文化苦旅》向读者展示了余秋雨渊博的文学和史学功底以及丰厚的文化感悟力和艺术表现力,是当代散文领域的范例。
《山居笔记》一书的写作,始于一九九二年,成于一九九四年,历时两年有余。
为了写作此书,作者辞去了学院的行政职务,不再上班,因此这两年多的时间十分纯粹,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
投入那么多时间才写出十一篇文章,效率未免太低,但作者的写作是与考察联在一起的,很多写到的地方不得不一去再去,快不起来。
有一次为了核对海南岛某古迹一副对联上的两个字,几度函询都得不到准确回答,只得再去了一次。
这种做法如果以经济得失来核算简直荒诞不经,但文章的事情另有得失,即所谓“得失寸心知”,为学严谨的态度可见一斑。
余秋雨经典散文【2】收藏昨天
经常有年轻朋友来信询问一些有关人生的大问题,我总是告诉他们,你其实已经有了一位最好的人生导师,那就是你自己。
这并非搪塞之言。
人生的过程虽然会受到社会和时代的很大影响,但贯穿首尾的基本线索总离不开自己的个体生命。
个体生命的完整性、连贯性会构成一种巨大的力量,使人生的任何一个小点都指向着整体价值。
一个人突然地沮丧绝望、自暴自弃、挺而走险,常常是因为产生了精神上的“短路”,如果在那个时候偶然翻检出一张自己童年时代的照片或几页做中学生时写下的日记,细细凝视,慢慢诵读,很可能会心情缓释、眉宇舒展,返回到平静的理性状态。
其间的力量,来自生命本身,远远大于旁人的劝解。
拿起自己十岁时候的照片,不是感叹韶华易逝,青春不再,而长久地逼视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它提醒你,正是你,曾经有过那么强的光亮,那么大的空间,那么多的可能,而这一切并未全然消逝;它告诉你,你曾经那么纯净,那么轻松,今天让你苦恼不堪的一切本不属于你。
这时,你发现,早年自己的眼神发出了指令,要你去找回自己的财宝,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回原处。
除了照片,应该还有其它更多的信号,把我们的生命连贯起来。
为此,真希望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珍视自己的每一步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自嘲,善于修正,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
其实,中国古代显赫之家一代代修续家谱也是为了前后之间互相灌溉、互相滋润,你看在家谱中呈现出来的那个清晰有序的时间过程是那么有力,使前代为后代而自律,使后代为前代而自强,真可谓生生不息。
个人的生命也是一个前后互济的时间过程,如能留诸记忆,定会产生一种回荡激扬的动力循环,让人长久受益。
一个人就像一个家族一样,是不是有身份、有信誉、有责任,就看是否能把完整的演变脉络认真留存。
我们也许已经开始后悔,未能把过去那些珍贵的生活片段保存下来,殊不知,多少年后,我们又会后悔今天。
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事业,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故事,我们一定会动手动笔,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不妨把这样的事情称之为“收藏人生的游戏”。
让今天收藏昨天,让明天收藏今天,在一截一截的收藏中,原先的断片连成了长线,原先的水潭连成了大河,而大河,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
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平常的,而平常也正是人生的正统形态。
岂能等待自己杰出之后再记载?杰出之所以杰出,是因为罕见,我们把自己连接于罕见,岂不冒险?既然大家都很普通,那么就不要鄙视世俗年月、庸常岁序。
不孤注一掷,不赌咒发誓,不祈求奇迹,不想入非非,只是平缓而负责地一天天走下去,走在记忆和向往的双向路途上,这样,平常中也就出现了滋味,出现了境界。
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上寒冷透骨,已经无所谓境界,世上第一等的境界都在平实的山河间。
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那里,便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想到起点和终点,我们的日子空灵了又实在了,放松了又紧迫了,看穿了又认真了。
外力终究是外力,生命的教师只能是生命本身。
那么,就让我们安下心来,由自己引导自己,不再在根本问题上左顾右盼。
左顾右盼,大漠荒荒,其实自己的脚印能踩出来的只是一条线。
不管这条线多么自由弯曲,也就是这么一条。
要实实在在地完成这一条线,就必须把一个个脚印连在一起,如果完全舍弃以往的痕迹,那么,谁会在意大地上那些零碎的步履?我在沙漠旅行时曾一次次感叹:只有连贯,而且是某种曲线连贯,才会留下一点美,反之,零碎的脚印,只能是对自己和沙漠的双重糟践。
我最合适什么?最做不得什么?容易上当的弯路总是出现在何处?最能诱惑我的陷阱大致是什么样的?具备什么样的契机我才能发挥最大的魁力?在何种气氛中我的身心才能全方位地安顿?……这一切,都是生命历程中特别重要的问题,却只能在自己以往的体验中慢慢爬剔。
昨天已经过去又没有过去,经过一夜风干,它已成为一个深奥的课堂。
这个课堂里没有其他学生,只有你,而你也没有其它更重要的课堂。
因此,收藏人生,比收藏书籍、古董更加重要。
收藏在木屋里,收藏在小河边,在风夕雨夜点起一盏灯,盘点查看一番,第二天风和日丽,那就拿出来晾晾晒晒。
——读《人生纪年》
余秋雨经典散文【3】夜雨诗意
早年为了学写古诗,曾买过一部线装本的《诗韵合壁》,一函共6册,字体很小,内容很多。
除了供查诗韵外,它还把各种物象、各种情景、各种心绪分门别类,纂集历代相关诗句,成了一部颇为齐全的诗歌词典。
过去文人要应急写诗时,查一直,套一套,很可快速地炮制出几首来。
但是毫无疑问,这样写出来的诗都是不值一读的。
只有在不带写诗任务时随便翻翻,看看在同一名目下中国诗化语词的多方汇集,才有一点意思。
翻来翻去,眼下出现了“夜雨”这一名目,那里的诗大多可读。
既然是夜间,各种色相都隐退了,一切色彩斑斓的词汇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间十分逼仄,任何壮举豪情都铺展不开,诗句就不能不走向朴实,走向自身,走向情感,李商隐着名的《夜雨寄北》堪称其中典范。
光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
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浑身湿透。
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
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
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夜雨款款地剥夺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
这种畏怯又与某种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对小天地中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
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对富而立。
黯淡的灯光照着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呵成一片迷雾。
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得很远。
风不大,轻轻一阵立即转换成渐沥雨声,转换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转换成路上更稠的泥泞。
此时此刻,天她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
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