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你在清水河边翘首以待,我却在奈何桥畔独行。两两相惜,却阴阳相隔,我发誓,来生定要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一天,剧场里人满为患,台上演的是一出京剧《霸王别姬》,青山演的霸王豪气干云,一举手一投足,功力十足;身旁的虞姬长的俊俏,嗓音甜美,惹得台下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掌声,经久不息。
如馨站在台下,被身边的人群挤的晕头转向,一双眼却始终盯着台上的青山,那双眼深邃而迷人,似曾相识。他的演技出神入化,如馨也入戏了,此刻,她已是霸王身边的虞姬,为了情而自刎,却一生无悔。
望着台下的她,青山的心不由得一紧,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眼前无限放大,是她?不是?青山不敢确定,但是眉心那一粒红痣却是如此的醒目。
那一刻,霸王在奈何桥上拒绝喝孟婆汤,都是为了虞姬。他宁愿承受无尽的折磨,也不愿将她遗忘。孟婆的那一声叹息,仿佛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息。
戏一落幕,青山赶紧回到后台卸妆,等他换好衣服来寻如馨时,已了无痕迹,仿佛未曾来过。此刻,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提起响当当的《如意》戏班,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青山是这个班里的台柱。班主是严师也是慈父,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将毕生的绝学都传授给了他,打第一眼瞧见青山,师父就看出他天资聪颖,是块当演员的料。
平时演出忙,师父管的又严,不准他们到处闲逛。但今天是青山十八岁的生日,师父格外开恩,准了他一天假,让他好好去玩。
从戏班出来,青山夹杂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今天恰逢赶集,集市上闹哄哄的,东西多,人也多。小贩们扯着嗓门叫卖:"好吃的冰糖葫芦,来一串哎。""梨膏糖,生津止咳,都来买啊!"眼前一花,一个顽皮的孩子举着手里的风车从青山面前快速的蹿过,差点撞翻旁边的水果摊,老太婆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死孩子,赶着去投胎啊。"
青山一愣,面前的嘈杂声不见了,脑海里又出现了奈何桥畔的一幕。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了出来,是她,小巧的瓜子脸,齐眉的刘海乌黑油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会说话。"哦,我的虞姬。"青山伸出双手,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周围的人诧异的看着这个喃喃自语的小伙子,其中一位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站在马路中间发啥楞啊?赶紧回家去吧!" 这一声呼唤,把青山拉回了现实,他皱了皱眉头,没了,一切都没了,我的虞姬也没了。
长叹一声,青山拨开人群,像丢了魂一样,往城外走去。郊区人烟稀少,除了偶尔有一辆马车经过,就只剩山林里呼啸的风声了。眼前出现一条蜿蜒而上的石径,头也没抬,青山拾级而上。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青山望着正午的日头越来越刺眼,这时才感到饥肠辘辘,得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填饱肚子了。
又爬了一刻钟,石阶的尽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寺庙。小庙不大,来烧香的人不多,显得有点儿冷清。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在打扫庭院,青山走过去作了一个揖:"小师傅,打扰了,我迷路了,可否在这里歇息一下,用些斋饭?"小沙弥回了一个礼,带着青山去厢房用膳。这寺里熬的野菜粥特别的清香,青山一连喝了三大碗,直呼过瘾。
吃过斋饭,付了一些香火钱,青山在院子里随便转了转。这个小院不大,却景色怡人,此时恰逢桃花盛开的季节,微风拂过,阵阵清香袭来,惹人陶醉,好一处世外桃源。
穿过满树桃花,青山来到佛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含笑望着他,木鱼声声,青烟袅袅,灵台一片空明。双腿不由自主的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一连叩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才发现身旁还有一个香客。侧过身子一打量,心中一惊一喜,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身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台下站着的如馨。
如馨见一个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俏脸一红,白皙的脸上飞起两朵云霞,赶紧起身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急急忙忙往外走。青山见她刻意回避,急忙起身紧跟其后,出了山门。
走的匆忙,慌张之中如馨崴了脚,疼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射向青山的目光里满是怨恨与无奈。看到这目光,青山才恍然大悟,原来如馨非但不记得他了,还把他当做了登徒浪子。
青山苦笑一声,上前做了一个揖:"姑娘,我是《如意》班的杜青山啊,你不记得我了麽?"如馨目光一闪,细细一打量,原来真是他!想不到今日会在这荒山野岭见到他。台上的他看起来英明神武,台下的他眉清目秀,一样的俊朗。
一颗心放了下来,如馨娇嗔道:"呆子,都是因为你,还不赶紧扶我起来。"闻听此言,青山赶紧上前,扶起地上的美人儿,连呼抱歉。
如馨崴了脚脖子,走不了路,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办?青山弯腰要背她下山,如馨开始还扭扭捏捏不愿意,青山吓唬她:"等下天黑了,这山里有老虎。"听说老虎要吃人,如馨吓得花容失色,赶紧俯下身来,任由青山背着她下山。
熟悉了以后,两个年轻人成了亲密的朋友。如馨把青山当哥哥,经常找他去学戏,青山呢,揣着明白装糊涂,耐心等待时机。
这如馨家境殷实,家里开了一家制扇坊,因为是祖传的手艺,生意十分红火。如馨是独女,他的父亲经常叹息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好在如馨十分聪慧,手艺精湛,将扇坊打理的井井有条。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转眼如馨十六了,该找婆家了。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如馨却一个也看不上,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还有一个人也急,他就是青山,前世与如馨错失情缘,今生如果再失之交臂的话,他只有去三生石畔等她了。想到这里,青山再也坐不住了,他找了师父当媒人,上门提亲。
青山演的《霸王别姬》无人不知,如馨的父亲虽说是个戏迷,但是要他把女儿嫁给一个戏子,他是一万个不情愿的。师父提着聘礼唉声叹气的回来,劝青山死了这条心,青山攥着拳头不出声。
如馨的父母做主,将如馨许配给了绸缎商的儿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馨寻死觅活,也无法扭转局面,绝食了三天,父母终于答应在大婚前让他们见上一面。
如意班挂出了谢客的牌子,偏偏剧场里灯火辉煌,诺大的舞台上只有青山和如馨两个人,一个是霸王,一个是虞姬。学了这么久的戏,如馨的演技纯熟,早就可以登台亮相了。
一出《霸王别姬》唱罢,两个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缠绵悱恻,台下没有观众,这一出戏只能是千古绝唱。青山不甘心,道出实情,如馨听完后,身子颤了颤,凄厉的哭喊了一声:"造化弄人,命吔。。。。"眼神中带着决绝,趁青山不注意,提起手中的宝剑往脖间一刎,倒在了血泊之中。
青山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耳畔仿佛又传来孟婆的那一声叹息,他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一脚踢翻那纸糊的灯笼,抱着如馨葬身火海,灰飞烟灭。
一男一女的魂魄悠悠荡荡来到地府,到了奈何桥边,二人接下孟婆汤一饮而尽。
第二篇:窗散文随笔
春日的窗外,阳光尚好,微风不噪。
一直觉得窗是一种很好的姿态。宋代张继先《咏窗》里说:无意殷勤遮皓月,有心特地隔红尘;从兹虚室长生白,占得桃源洞里春。无意也好,有心也罢,任尔门楣间如何进进出出,熙来攘往,窗只是在那里,若即若离地隔开或者连接着两个世界,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云静观山,旁若无人的一如既往。
这样一扇窗,四季的景致轮番登台。春来推开北面窗,暖风徐徐柳芽黄,乳燕掠飞好轻狂;夏至蚊虫霭纱窗,萤火点点绕屋梁,一枕深深到梦乡;而秋风乍起,碧云天,黄叶地,山远天高烟水寒,一窗风月闲;等到了冬季,一壶烫热的薄酒,半句温好的热词,任窗外晚来风急,不问明朝醒来何处。季节的更迭,被窗子定格成一幅幅色彩丰盈的水彩,在岁月里温柔舒卷,一派的闲雅。
这样一扇窗,人间的情事纷繁交集。《木兰辞》里说,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仿见从军归来的女子,长发轻挽,淡修娥眉,再现昔日娇颜;而此时,苏轼的眼中,一位深闺妇人,小轩窗,正梳妆,怀想旧游携手处,却到鸳鸯两字凉;再如异乡游子,斜月半窗还少睡,聚散匆匆,今年花胜去年红,知与谁同。一段段沁心沁骨的光阴故事,似窗下石阶上年复一年的苔痕,从岁月深处低徊着蔓延而来,蒙了层有点暗淡而鲜活的期待。
这样一扇窗,一生的穿行常伴左右。从儿时的窗前破万卷,朗朗读书人,到“推窗见北斗,反觉太行低”的轻狂;再到“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独自凭栏,是把酒东风的无限江山;而经历了千回百转,独立南窗下,悠然五六旬,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一路上,或风或雨,总有一扇窗不离不弃,像明明灭灭烛火下母亲安详的脸庞,温暖着缱绻的旅程。
同是一扇窗,不同时间,亦有着迥异的景致,又因被赋予不同的寄望与怀想,便有了不同的心境。任光阴怎样荏苒,任流年如何更迭,这扇窗,阅遍四季景色,一样从容的不动声色,看尽聚散浮萍,依旧安静的守口如瓶。就像一位浮华过后的安静女子,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光鲜着一种绝色的姿态,不自赏,也不撩人,就是一种存在,一种必须。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扇窗,窗外浮光暖腻,窗内尘事隐忍。这窗子很少打开,以至于蒙了尘、结了网,许多的心事,变成了故事,就有了不去打开它的理由。而勇气的匮乏,总被诿过于时间,那些黯然的、妥协的别无选择,却被叫做生活本身。可是山长水阔,生命必须有缝隙,才能洞见自身的澄澈与明亮,才能盛享生长的葳蕤和蓬勃,如同雨过云破的天空,因为透泻了阳光,大地才斑斓的光鲜朗朗,温厚而充满质感。
行在路上,经过千百扇窗,每扇窗后都是未知,许多的遇见都不可预见,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做不了自己。幸福不敲门,你一直站在那里,它也找不到你;岁月不饶人,你一直躲在窗后,还是会被它发现。我们无从选择开哪扇窗,关哪扇窗,我们只是路过或停留,流连多彩的尘世繁华,感喟命运的森罗万象,曼妙的是风景,冷暖的是心境,这大概就是窗的价值。
岁月不候,光影依依。那些窗内情,那些窗外事,终是渐行渐远,成为日后良辰里的一张旧照片,唯有窗依旧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