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载《昭通师专学报》20xx年第4期

“女性”与“历史”:两个批评关键词

——重读《妻妾成群》

鲍红新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031)

内容摘要：《妻妾成群》是苏童创作史上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中篇小说,在这部小说中, 苏童以一种全新的女性视角,从勘察女性生存的角度,对传统及经典叙事中封建旧家庭的“女性生活史”进行了大胆的反思与解构,并赋予其新的意蕴,给当时疲软的文坛带来一股清新之风,这也是其能与电影成功“联姻”的重要原因之一。

关 键词：女性 视角 历史 “偶然性”

《妻妾成群》发表于19xx年岁末,它在小说家苏童的创作史上无疑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这不仅由于它是苏童“妇女生活”系列的开山之作,更是因为它于19xx年被著名导演张艺谋改编为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而使原本仅在先锋文学界小有名气的苏童“一朝成名天下知” 。至于当初为什么看中《妻妾成群》, 张艺谋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觉得年轻的作家苏童在这一古老的题材中用一个新的现代观点来看待这个陈旧的故事。用一句中国人熟悉的话来说,叫做?新瓶装老酒?,这就是我最初看到这篇小说时的真实感受。” [1]对此, 笔者也深有同感。的确，《妻妾成群》是一篇描写旧时代“女性”生活的小说，其表层形态无非是妻妾之间的勾心斗角，争宠夺爱，或拿当今颇流行的一句话来讲叫做“爱情搏弈”，这样的题材在明清世态人情小说和现代鸳鸯蝴蝶派小说中已屡见不鲜，其中有些作品客观上反映了封建制度对女性身心的虐杀，并流露出朴素的同情，但更多作品迎合着文人名士之流玩情趣显风雅的需要。这类故事在“五四”开启的新文学主潮中被冲到岸边与沙砾为伍，极少独立的审美价值，即或对反“封建”的题旨有所涉及，也仅是表现出对这类女性悲苦境遇的人道主义同情和对封建思想的抨击，对妇女争自由求解放的呼唤。苏童将这类故事重新拾起，是复归明清，还是重蹈鸳蝴，抑或是承继“五四”？实际上，聪明的文坛“灵龟”苏童（胡河清语）并未在这三者之间做出选择，而是采取一种新的视角，从勘察女性生存的角度来看取和重构这些故事，并赋予它们一种全新的意蕴。还有人说，《妻妾成群》是一部“历史”小说，因为它揭示了一段“被尘封的历史”，我认为这一界定并不完全确切，应在“历史”前面再加上一个“新”字，因为在这篇小说中，一贯在创作上锐意求新的苏童“对过往和历史母题进行了大胆的反思与解构，撩开了被传统历史观念的帷幕所掩盖了的另一幅之历史场景，从而给人们提供了别样的价值标准和审美观照。” [2]设若小说的主人公颂莲这一形象出现在诸如《青春之歌》这类过往的传统历史题材小说中，我们必定会看到另一个“林道静”，但作家苏童并未这样设计，他破译了历史自身所固有的丰富性与复杂性，让颂莲选择了一条与当时历史大趋势相违背的人生道路：主动而自愿地成为陈佐千的小妾。促使颂莲做出这样选择的力量，不是历史价值，而是自身的生命需求。因为她父亲去世了，个人生计成了问题，她才决定做衣食无忧的陈家的小妾。这里，在作家苏童的笔下，对个体生命意识的书写获得了更大的地位，应该说，在一个小说家身上体现出的这种历史意识委实难能可贵，是对“五四”以降启蒙历史经典叙事的一种颠覆与消解。一句话言之，《妻妾成群》纠合了两个值得关注的关键词，即“女性”与“历史”，

并分别赋予它们以全新的内涵。如此说来，《妻妾成群》被文学悟性卓异的张艺谋一眼看中并搬上银幕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 女 性

众所周知，苏童初登文坛，是以《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及《罂粟之家》之类极具先锋意识的文本著称于小说界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先锋”势头正健的苏童为何突然转向而专注于写“女性”？对此，在一次访谈中，苏童曾这样自剖：“我在写《妻妾成群》的时候用意不在写女性，是要暂时告别之前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和《罂粟之家》这样的先锋文本，老老实实写人物，写故事……” [3]在另一篇自序性质的文章中，苏童还这样说到：“当初写《妻妾成群》的原始动机是为了寻找变化，写一个古典的纯粹的中国味道的小说，以此考验一下自己的创作能量和功力。” [4]很显然，苏童写作《妻妾成群》的初衷是为了在风格上“求变”，在当时评论家普遍用所谓“疲软”、“滑坡”、“低谷”之类词汇描述的文坛，对于一个在创作上始终有自己独到追求的年轻作家来说，这不失为一个睿智的抉择。事实证明，苏童正是靠这种“白纸上好画画的信心和描绘旧时代的古怪的激情”闯入了他本不熟悉的女性领域，以一种全新的女性视角，从勘察女性生存的角度创作出《妻妾成群》、《红粉》等一系列“妇女生活”小说，并使他的个人气质和艺术储备在这里与对对象世界的表现完美地结合起来，形成了一道男性作家描写女性生活的创作新景观。

“在男性中心社会，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是为了满足男性的各种欲望而生存的，?老爷?的各种欲望千变万化，使她们无所适从。” [5]的确如此，几千年来的男性中心文化设计，在两性关系上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视女性为男性享乐的玩物和传宗接代的工具。身处这一文化中的女人，为了适应生存，压抑天性，认同文化派定的角色；而文化的特性之一就是以其巨大的驱动力使生活于该文化环境的人们言行举止不自觉地顺应该文化的要求，因而女人们无意识地扮演了某种文化角色而不自知，很少具有自省的能力，即使像颂莲出于激愤而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女人到底算什么东西？”，也只是停留于激愤而已，并没有将她引向对自身对女性的反省。《妻妾成群》引领我们审视的正是这种一定文化下的女性生存意识和生存状态，也就是说，在作品中，作者关注的焦点不是男性中心文化及其相应的社会结构、伦理道德等如何为女性设计了种种深渊绝境，而是这些女性身陷深渊绝境之中而不自觉的意识形态和行为方式。因而小说并没有着意展示女人们受到的种种制度的压迫和男人们给予的歧视、虐待等等，而是尽力剖露她们自身的心性误区和相互之间的复杂关系。

与裸露女性生存意识和生存状态的价值取向相一致，作者选取了一种全新的女性视角来叙述故事，将故事的展开尽量控制在小说人物主体的感知范围之内，通过主人公心灵的闪烁，直逼意识的深层状态乃至潜意识，从而获得内心透视的效果。颂莲进陈府的第二个晚上，在与陈佐千的交合中，于体味着各种微妙的感觉的同时，感到奇怪的是意识中不断浮现梅珊那美丽绝伦的脸孔。这里，那起自白天窥伺的妒嫉，以身求宠的心迹，初为人妾的不安，灵与肉的分离，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女性视角下的叙述话语和情调、情节并重的叙述结构为女性生存世界的勘探和裸露提供了“有意味的形式”，谱写出一曲女性生存的悲歌，它以和谐饱满的艺术表现撞击我们的心扉，引领我们穿透女性生存的表象而探究其文化意义的潜流，呼唤男性中心文化下女性的自省，从而达到对这一文化的强有力批判。《妻妾成群》中的故事虽然属于过往时代，但它所承载的不是恋旧意绪，末世情怀，而是至今并未消除的生存意识和生存状态，因而闪耀着当代意识的批判之光，从而具有新的面貌，新的价值。

二 历 史

对于以小说图解“历史”，苏童一度感到很迷惑；《妻妾成群》被评论界一致冠之为“新历史小说”，苏童也一直未置可否。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新”历史，“只是要写女人在三十年代，

而不是要写三十年代的女人。”[6]他还说：“用小说来反映历史的进程是一种值得尊敬的小说意识，但事实上许多人试图把握和洞悉的历史大多是个人眼中的历史。我认为历史长河中的人几乎就是盲人，而历史是象，我们属于盲人摸象的一群人。” [7]很显然，在《妻妾成群》的小说文本中，苏童凸现的即是作家“我心中的历史”，但正是这样一种极具叛逆精神的历史意识，使苏童对传统的历史母题进行了大胆的反思与解构，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小说也不可避免而又“与时俱进”地被裹挟入“新历史小说”的创作激流。

笔者认为，《妻妾成群》之所以被称做“新历史小说”，首先“新”在它从根本上改写了“历史”与个人的关系，传统的历史题材小说中，历史是作为社会个体的“人”高不可攀的对象，是个人的最高意义之源，皈依历史最终成为实现个人价值的根本途径。同时，历史也是个人最终的归宿。历史与个人的这种关系，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叙事那里，特别是在叙述历史，具有史诗意义的一些小说经典文本，如《青春之歌》、《红旗谱》、《创业史》等中，有着鲜明的表现。但在《妻妾成群》中，个人与历史的关系呈现出一种崭新的面貌：个人从历史宏大的视野中走出，以个人的自在性抵抗历史的束缚；甚至，个人不再是历史的同路人，而是历史的陌路者。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了个人与“历史”分道扬镳的新图景，女主人公颂莲在丧父生活无着的境况下，并未顺应历史潮流，成为“五四”启蒙经典叙事作家笔下的另一个“林道静”，而是主动走进陈家的深宅大院做小妾，在作家苏童的笔下，“历史”只不过是一条潜在的、涌动的河流，与颂莲擦肩而过，这个大学一年级的女学生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做派，与陈佐千的其他几位姨太太如出一辙。梅珊与医生偷情，颂莲与陈佐千的儿子飞浦之间，何尝没有偷情的情感倾向与行为。卓云与梅珊为了争夺陈佐千的宠爱，互相陷害。而颂莲对丫头雁儿的迫害，何尝又不是因为争宠。知识青年颂莲的做法，与其他几位姨太太之间，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别。知识所代表的历史河流，并没有携裹着颂莲一起前进，颂莲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生命欲求，并没有因为曾受过知识洗礼的缘故，而纳入历史的轨道。她，与其他几位禁锢在被称为旧历史时代的姨太太相比，并没有显示出新的历史趋势的独特性。在这里，生命欲望充溢的个人，以它自身的特性，与历史趋势形同陌路，这是《妻妾成群》给予我们的启迪。

《妻妾成群》被称做“新历史小说”，还在于它对传统历史小说文本所欠缺的，在历史发展中起着自己独特作用的“偶然性”表现出的一种偏爱。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话，那么世界历史就会带有非常神秘的性质。” [8]在《妻妾成群》中，我们可以明显发现“偶然性”对故事发展和人物命运的巨大主宰作用，颂莲退学嫁入陈家大院，从而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妻妾争斗，只不过是由于她父亲因茶厂倒闭而割腕自杀这一极其“偶然”的事件，而梅珊之所以被投井，也只是因为她在一个雪天与医生偷情被面善心恶的卓云“偶然”捉奸在床，却最终导致四太太颂莲目睹惨剧精神失常，这就是作家苏童笔下的“历史”，或许这种“历史”更能逼近“艺术真实”这一经典创作准则，因为它是一个从不受任何所谓“经典作品”奴役的作家眼中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兼具，丰富性与复杂性共存的历史。”

[参考文献]

[1] 韩秀凤. 张艺谋：为艺谋不为稻梁谋[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6：236.

[2] 赵联成，历史母题的解构——新历史题材小说泛论[J].当代文坛,1997(1):42.

[3] 苏童,汪政.苏童访谈[M]// 汪政,苏童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64.

[4] 苏童.《婚姻即景》自序[M]// 苏童,虚构的热情.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89.

[5] 宋家宏.畸形家庭中的悲凉人生：读《妻妾成群》[J].昭通师专学报,1990(3):38.

[6] 苏童,张学昕.回忆、想像、叙述、写作的发生[J].当代作家评论,2005(6):75.

[7] 苏童,王雪瑛.回答王雪瑛的十四个问题[M]// 苏童,纸上的美女——苏童随笔选.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87.

[8] 转引自赵联成.历史母题的解构——新历史题材小说泛论[J].《当代文

坛》,1997(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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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苏童

刘老师，您好！我整理的提纲如下：

题目：论苏童小说的死亡意识

一、 总述：苏童的小说中，无论是短篇、中篇还是长篇，大

多都出现了“死”字或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使他文章的创作呈现出一种死亡意识……

二、 结合具体作品分析这种死亡意识（与其他作家的异同在

论述过程中体现）

㈠ 小说中人物死亡的形式

⑴ 失去依附，由孤独走向死亡，主要是一些女性； ⑵ 莫名其妙的死亡，如《成滑轮车远去》中的猫头； ⑶ 死于亲人之手，冲破了血缘伦理的框架；

⑷ 为了生存，经历种种灾难后终走向死亡，如五龙； ⑸ 事出突然的天灾人祸……

死亡无处不在，在作者眼中“死亡”并不可怕，只是生命的一种特殊形态，是一种生命的回归。

（二） 死亡意识所体现的作者的本质思想：写“死”是为了写“生”，在向读者展示小说人物反抗死、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同时体现其对生的渴望，引发生者对生命、社会以及世界的思考。

三、 分析此种文学现象的原因，即作家自身的创作特色和当时的时代背景，从此生发出苏童所在时代的一种独特的文化精神。（这部分可以稍微详细一些）

四、独特艺术手法营造死亡氛围

用意向、暗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