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动扳机,向着心中的极乐世界飞奔
十七世纪的法国思想家帕斯卡曾经说过,“人类必然会疯癫到这种地步,即不疯癫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而岩井俊二的这部《梦旅人》似乎说的是,疯癫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不疯癫。
女主人公可可被父母送进精神病院,在这里,她认识了卷毛和小悟——两个同她一样有精神障碍的年轻人。一天,可可想看看围墙外的世界,于是她和卷毛沿着围墙一直走了下去,途中的明媚风光和市井百态让他们大开眼界。牧师还送给他们一本圣经。但医院的大夫把他们抓了回来,给他们进行强制治疗。在圈起来的院子里,卷毛给可可读圣经,并说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可可忍不住要去寻找世界的尽头。于是他们和小悟再一次逃离医院,抢走警察的手枪。在海里的灯塔上,可可用手枪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很奇怪,第一次在电影上看到的一种死不是悲壮、凄婉、心碎、激烈、遗憾、血腥或是什么应该有的情绪,可可的死让人觉得很轻松,并且真得很美。一望无垠的海水,酒红流彩的夕阳,枪响后漫天炸飞的黑色羽毛,倒在卷毛怀中的可可绵软的身体也正像它们一样轻盈坠落,飘向幸福的彼岸。天似乎全被染成了红宝石的颜色。清澈的钢琴声像是来自天国的声音。
可可——一个抽象的女孩。她自然、肆意、张扬。她就像那件羽毛衫上折射出的光斑,和着四野的春光在阳光下流淌,将舞蹈化为飞翔。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轻,所以她总会不由自主地随风而舞,脸上闪着被内心照亮的欢乐。生命对她来说没有重量,生命是场虚幻的过往。所以在她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她是向往着心中的极乐世界飞奔。
因为生命不能永恒,而活力可以永存。
与可可相反的是,对于卷毛,生命则是一场难以忍受的旅程。他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记忆是一个死结,是一个尖锐的硬块,堵在胸口,发出刺目的光。刺着他浑身的细胞,让他不仅沉重,而且疼痛。他心中回荡着不和谐的音符,睡眠里也全是噩梦。
卷毛喜欢坐在楼顶上吹风。喜欢看楼顶上一排排晾晒的白色床单,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这一段落的镜头让我联想起描写诗人兰波的影片《全蚀狂爱》,画面里有过白色的丝巾,迎着风飘动。那是诗人“天使的翅膀”。“飞翔”的快乐也令诗人在离地的同时感觉惶惑和不知所措。他和卷毛一样是生活在纯幻觉世界中的人,那里有黑色的深渊和美丽的流萤。
《梦旅人》——十分贴切的译名,片子保持了岩井俊二抒情唯美的风格,一如他的《情书》《烟花》《四月物语》。不太有故事片的中规中矩,反倒像一篇小品文或是一幅白描留给人的感觉:淡雅、清新,而某些段落则魔术般地把艳丽的光芒印在了观众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