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冰心作品中的“真”
【摘 要】 冰心先生的作品中，近百年来“爱的哲学”主题一直是很重要的部
分，而其所有的爱往往都源于对事物本真的赞赏，以及作者自身所传递和表达的“真”性情。本文主要通过研究冰心作品中“真”所指的对象类别，并探讨影响其产生的因素，给后人写作学习以借鉴和参考。
【关键词】冰心 爱与真 分类 产生原因
不论是“对着幽艳的花儿凝望”，还是“昨夜游湖，今夜听雨”，亦或是在“我不会表现完全的爱，我只虔诚的祷告着”中，冰心的作品，总是能让人在自然、纯美的字里行间读到浓浓的爱与美好的味道。而这样的爱与美好，很大程度上，在我看来，是基于文字的本真。换言之，融入了作者的真实情感，事物因“真”而生动，爱因为“真”而愈挚，文章因“真”而打动人。
这里，已经无法给其文学作品中的“爱”与“真”画出一条清晰的界线了，“爱”因为“真”才能发挥其本身对人的内心最深刻的效应，实现爱的价值意义的最大化；而“真”则因爱而绵长、可贵，是“爱”的基础。故把这次的论文主题放在“真”字上，希望能够通过探求冰心先生作品中不同事物对其“本真”的描绘与呈现，以及寻找作者作品中“真”的深层来源，给以我们学习文学作品时，在关于题材内容的选取和把握方面以借鉴和参考。
一、冰心作品中不同的“真”
冰心所有的作品中，大致对“真”的把握有三类，这三类的“真”也就是冰心近百年来“爱的哲学”主题：母爱、对孩子的爱、对自然的爱。虽然，⑴冰心“知道苦难的现实里只有泪珠, 但她不愿意做这样不情的文学家；她要讴歌理想——超现实的，于是就逃避和沉醉到她所常写的那些概念中了。歌唱大海、自然的美和母亲的爱, 这就是冰心小诗的主要内容”，但我认为这样的爱绝不是“理
想”、“超现实”的，而是基于作者情感的“真”而存在的，具体从以下细节中可以体现：
（一）平淡细微之处体现的真切母爱
对于所有事物的抒写和表达，在我读来，“母爱”中的冰心，表现的是最无顾忌，也是最任性撒娇的一面，这样的语言，只有在真实的生活体验过才会写出来：《繁星》中“母亲呵！撇开你的忧愁，容我沉酣在你的怀里，只有你是我灵魂的安顿”以及“母亲呵!我的头发,披在你的膝上,这就是你付与我的万缕柔丝”，让人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女儿的头倚靠在母亲的膝盖上，母亲微微低着头，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嘴里似乎在呢喃什么，又似乎只是沉默着，只用眼神作被，给她铺上一层暖意。
童年的母爱，对她一定是有过很深切的正面影响：“这些事——是永不漫灭的回忆；月明的园中，藤萝的叶下，母亲的膝上。”可见，她对母爱深刻的怀想。《寄小读者·通讯十》更是一曲情意绵绵、感人至深的母爱的赞歌。这篇文章写于冰心“血疾复发”之时，她在威尔斯利的圣卜生疗养院住院，因“回想母亲的爱”而心潮“沸腾到最高度”。通过妈妈讲述女儿幼年的十则趣事，颂扬了母爱的崇高和伟大，将母亲对儿女的爱抚和眷眷之心，一一陈述，又由回忆生发对母爱的无限赞美，最后又告诉小读者们要如何珍视母爱。在文中，母亲“对我的爱，不因着事物毁灭而变更”，“她的爱不但包围着我，而且普遍的包围着一切爱我的人。而且因着爱我，她也爱了天下的儿女．她更爱了天下的母亲”，“世界便是这样的建造起来的”。
（二）对孩子本真的赞赏而产生爱
冰心对孩子也有着强烈的爱与呵护，比如《繁星》中，“要起来歌颂小孩子；小孩子！他细小的身躯里，含着伟大的灵魂”，“小孩子！你可以进我的园，你不要摘我的花——看玫瑰的刺儿，刺伤了你的手。”为什么对孩子有如此强烈的爱？因为她赞赏孩子身上拥有成人所没有的东西，孩子的本真，纵然用任何方式，成人都是无法追求得到的。“不要羡慕小孩子，他们的知识都在后头呢，烦闷也隐隐的来了。”这里她所指的“知识”，应该就是成人世界，不可避免的人情世故，一些成长中不得不接受的利益现实、复杂关系。而她对孩子本真的歌颂，主要通过两种方式：
一是直接讴歌儿童纯朴、率真的天性,如她说“真理，在婴儿的沉默中，不在聪明人的辩论里”，“婴儿，是伟大的诗人，在不完全的言语中，吐出最完全的诗句”。
二是通过“孩子”这一形象寄寓自己的“母爱”理念⑵,“孩子”只是“母爱”表现的客体。她自身作为一个母亲，用最温暖与合适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从而来表达她的爱。在她的女儿⑶吴青《爱的教育——怀念母亲冰心》中，她这样回忆道：“在我们家，父母和我们是平等的。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你妈’或‘我是你爸’这种不讲道理的、专制的、自上而下的压服??妈妈重视教育，特别是爱的教育。妈妈很爱我，她经常拥抱我，亲吻我，抚摸我，给予了我很多的爱，使我感到自信，知道爱是可以分享的??”
（三）对自然纯粹的爱
对于自然，冰心也有一份特殊的爱。“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卧在宇宙的摇篮里。”这样的爱首先就体现在尊重上，在她女儿吴青回忆母亲告诉她的话中，她说⑷：“爱是有责任的。她培养我懂得爱，懂得欣赏和呵护生命。生命包括植物、动物和人。绝对不能去伤害生命。”她在《繁星》中写道：“残花缀在繁枝上；鸟儿飞去了，撒得落红满地——生命也是这般的一瞥么？”将自然、生命描绘得如此细腻，看得如此透彻，源于对他们的发自内心的亲爱。
而她对自然直接的热爱，在她的作品中也有很明显地表现，比如说，她热爱海⑸，曾说：“每次拿起笔来，忆起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海。”在《往事（一）十四》中，她有过对大海十分细致的描写，虽说是想象，但能将海上不同时节的变幻写得如此惟妙惟肖的，一定是对其有过耐心和仔细的观察。她将海比作女神⑹，运用拟人化的方式，将她的喜怒无常、多愁善感描写得颇具神韵，文字中透着无限深情，正如她在《繁星》中写道：“大海呵！那一颗星没有光？那一朵花没有香？那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再如，她的热爱是对万物最细微的观察，“弱小的草呵！骄傲些罢，只有你普遍的装点了世界。”她所向往的生活，应该就是云淡风轻那般纯真自然的，“轻云淡月的影里，风吹树梢——你要在那时创造你的人格”。
值得点明的是，“自然之爱”是“母爱”的表现形式⑺,“自然”即“母亲”的化身,“我”与“自然”融为一体, 而“自然”又与“母亲”融为一体,《春水》
中“我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在小舟里”、“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冰心试图向我们传达她形而上的人生感悟———回归自然就是回归母体, 就是回归生命, 母亲则是生命的起源。
二、“真”存在于其作品的原因探析
是什么，让冰心在写作时将爱表达得如此真诚和打动人，就是源于作者本人心存一颗“真”的心。那么冰心作品中的“真”又源于哪里呢？我认为主要是由于以下三方面的原因：
（一）家庭营造温馨的成长环境
首先是由于她成长的环境，冰心“爱”的源泉来自于她的和谐的家庭和美好的童年记忆。“实践证明，作家的少年记忆、文化记忆、民族记忆乃至历史记忆是支撑作家全部创作的精神源泉。尤其是童年记忆特别重要，它往往会不可思议地贯穿着一个作家的一生。”⑻
她在《繁星》中对童年的描写是这样的：“童年呵！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能够看出，童年带给她的就如一个真切的梦一般美好，她对故乡、对家人、对童年总是有着深深的眷恋：“故乡！何堪遥望，何时归去呢？”
冰心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担任海军军官的父亲和慈祥仁爱、知书达理的母亲为她创造了良好的生长条件⑼。她4岁时迁往山东烟台，此后很长时间便生活在烟台的大海边。大海陶冶了她的性情，开阔了她的心胸。父母的厚爱、优裕的生活条件、海边的生活体验让冰心始终有一片净朗的天空，一个温馨的生存环境。她的心始终没有为生活的阴影所侵蚀，而一直保持着宁静和真切的状态。她曾说：“我觉得我的童年生活是快乐的、开朗的……该得的爱，我都得到了，该爱的人，我也都爱了。我的母亲、父亲、祖父、舅舅、老师以及我周围的人都帮助我的思想、感情往正常、健康里成长??”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冰心，“爱”与“真”从小就渗透在她的心田里，成为她思想和行动的一种善良的出发点。长大成人后，形成了她独特的“爱的哲学”，成为她创作的旨趣。因此，和谐的家庭和幸福的童年奠定了冰心个人真实性以及美学感性的根基。
（二）良好的知识教育和从小饱读诗书
除了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带给她一个健康、善良的心灵外，她所受的知识教育也对她后来作品中爱的真实性有着深刻的影响。
“她是被当作一个人，一个大写的人培育成人的。她有自己的个性、爱好、尊严和人格。谢家掌门的男性，她的爷爷和爸爸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歧视过她??她的长辈、爷爷、妈妈和爸爸对人都很平等，给予她自由发展的空间⑽”，她在《繁星》中曾叹道：“父亲呵！出来坐在月明里，我要听你说你的海。”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对自然、人性和爱的本真的赞扬和追求就已经悄然溶入她的意识形态中。由于冰心的家庭出生和和睦民主的家庭氛围，造就了冰心高贵的精神、高雅的气质以及自由求真的文学追求。在家塾启蒙学习期间，她已接触中国古典文学名著，7岁即读过《三国演义》、《水浒》等。与此同时，还读了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说部丛书”，其中就有英国著名作家迭更斯的《块肉余生述》等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19xx年考入福州女子师范学校预科，成为谢家第一个正式进学堂读书的女孩子⑾。
在她学生时代的活动、工作经历中，也可以看出，她受到的中西方思想相交杂的教育，使她对社会不平等现象和不同阶层生活有细致观察，具有现实性，这也是她对于真实性的一种肯定。她于19xx年8月的《晨报》上，发表第一篇散文《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⑿和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作品直接涉及到重大的社会问题。冰心说，是五四运动的一声惊雷，将她“震”上了写作的道路。之后所写的《斯人独憔悴》《去国》《秋风秋雨愁煞人》等“问题小说”，突出反映了封建家庭对人性的摧残、面对新世界两代人的激烈冲突以及军阀混战给人民带来的苦痛。
（三）基督教的宗教思想影响
茅盾在《冰心论》中说：“一个人的思想被她的生活经验所决定，外来的思想没有‘适宜的土壤’不会发芽。”这话是用来说明冰心在她那充满了爱的家庭中，所以受到基督教等思想的影响。在这种生活经验的基础上，冰心明确地说：“又因着基督教义的影响，潜隐地形成了我自己的‘爱’的哲学。”这样关于宗教的思想理念，在《繁星》中就可以看出：“人类呵！相爱罢，我们都是长行的旅客，向着同一的归宿。”
据冰心回忆，她的家庭与基督教会有一定联系，二伯父在一所教会学校(福州英华书院)教书，书院里的男女教师都是传教士，曾来家中做客。冰心出生时，父亲请教会医院里的女医生来接生，她记得美国女医生来给她弟弟们接生并在他们满月时来探望的情景，冰心说“父母对她们的印象很好”。家迁到北京后，冰心的舅舅常到北京基督教青年会看书报、打球，与青年会干事们交上了朋友，通过青年会干事的介绍，冰心的大弟和舅舅的儿子在青年会夜校读英文，冰心入美国卫理公会办的贝满女中读书。正是在这里，冰心系统地学习了《圣经》，而且《圣经》课和英文的成绩是最好的⒀。每天上午除上课外，最后半小时还有一个聚会，由本校中美教师或卫理公会的牧师来讲道。星期天还有查经班，协和女子书院校长麦教士先讲半小时《圣经》故事，然后去卫理公会教堂去做大礼拜。冰心回忆道：“我们的《圣经》课已从《旧约》读到了《新约》，我从《福音》书里了解了耶稣基督这个‘人’。我看到一个穷苦木匠家庭的私生子，竟然能有那么多信从他的人，而且因为宣传‘爱人如己’，而被残酷地钉在十字架上，这个形象是可敬的。”贝满女中毕业后，冰心又考入另一所教会学校——协和女大(后并入燕京大学)。在燕大期间，冰心还写有一篇散文：《画——诗》，描述她在《圣经》课教授安女士房间里看到一幅画时的感受。
但对于基督教，她并非是一个死板的复制尊崇者。冰心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谈到了她对宗教信仰的态度，“我是不注重宗教仪式的，只以为人的行事不违背教条好了。”关于基督教中的思想内容，可以从后来的作品中更明显地体现出。冰心《寄小读者·通讯十》中的“母亲”颇有“上帝”的影子，在这篇文章里，冰心在进行她自己的上帝向“母亲”转化的讲道，是上帝化了的“母亲”。冰心道：“天上的星辰，骤雨般落在大海上，嗤嗤繁响。海波如山一般的汹涌，一切楼屋都在地上旋转，天如同一张蓝纸卷了起来。树叶子满空气舞，鸟儿归巢，走兽躲到它的洞穴。万象纷乱中，只要我能寻到它，投到她的怀里??”这情景描写是对《圣经》的借鉴⒁，《圣经》道：“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如同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未熟的果子一样。天就挪移，好像书卷被卷起来，山岭海岛被挪移，离开本位。”耶稣说：“狐狸有洞，天上的飞鸟有窝，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在这种世界末日的景象中，《圣经》中的祈祷者说：“上帝是我们的避难所，是
我们的力量，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冰心则说：“万象纷乱中，只要我能寻到她，投到她的怀里??”
参考文献：
⑴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
⑵郭晓霞《冰心作品中的“母爱”主题》
⑶、⑷、⑽吴青《爱的教育——怀念母亲冰心》
⑸、⑹、⑺《试论冰心散文爱的主题》
⑻、⑼、⑾、⑿《冰心生平》
⒀《我入了贝满中学》
⒁《冰心与基督教——析冰心“爱的哲学”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