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之歌
彼时,她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他是淡然的少年,她身着绿罗裙,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与众人身陷沙漠,心入囹圄,她骑着白骆驼,踢踏着葱绿绣鞋,摇晃着驼铃,带给众人希望喜悦。她看着他眉眼弯弯,他看着她神情淡漠。她是幼时的云歌,他是少年的赵陵。 她会絮絮叨叨地给他讲自己的故事,说起那些她曾走过的路,爬过的山,看过的海,和那些路上动人的风景,他依然沉默地听着,感受着那些他所不知的外面的大千世界,只是漆黑的眼底也开始染上温暖。就这样,女孩儿的笑 不经意地走进他的心里,他想自己是不该有如此的明媚,他背负了整个江山,所以也该要被收走整个人生。所以,该到分别的时候,也不去强求什么。他给了她最珍贵的发绳当作信物,不解人事的她回送了脚上的珍珠绣鞋,他诧异之后把它揣进怀里,目光坚定地收下了绣鞋,还有永以为好的盟约。
自此,漫漫人生中,也有了可真正期望的事情,可切切思念的一个人。他记得她歪着头说,陵哥哥,等我长大了,一定去长安找你。后来,她依旧是那个在世界肆意翱翔的百灵鸟,他常年居于深宫、是指点江山的皇,可他们都一同想念那年的星空点点,那一首歌谣,还有那时的彼此。 像伯牙子期,他们亦是心意相通,心心相系。当在世间遇到了他,你就知道那人会是你过不去的劫、他在心底让人念念不能忘。思念时,会欢欣,会苦涩,会心酸。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把一切交给时间,并坚信着对方亦如是。 她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里慢慢成长,心心念念着她的陵哥哥。他在清冷的未央宫内举目远眺,静待流年。
九年后,命运弄人,不经意间谁又开始错过了谁,多少次的擦肩而过,而终于重逢之时竟已是从里到外遍体鳞伤的她,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诧、哀伤、无奈,掩面整理好情绪后,她抬起头,吐字冰冷。——素昧相识,多谢公子相救。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抽抽地疼,面上却是淡然的微笑。——那姑娘好生歇息吧。 他愿意等,等着她心里的伤愈合,已经等了这许多年,还在乎这些时日么。 她极力用冷漠掩藏着内心的不安、挣扎,他无声地回应她的漠视,只出现在她影子后面,他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可等来的却是她的不辞而别,他藏在夜幕里,终是喊住她,嘶哑着嗓音。——云歌,就一年,如果一年之后你依旧想离开,我放你走。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蓦然一酸,点头答应。 她随他回了皇宫,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给他做各种精细的菜肴,翻看宫殿里珍藏的秘史传奇,在他闲暇时和他探讨历代皇帝的闺阁秘史。他好笑又无奈她的小儿女姿态,心里却是满满的温暖。看着她眉间的忧伤一日日地慢慢淡去,他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细水长流地过着,可有些东西她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他一直以为在自己的羽翼下可保护她安然无恙,是高估了自己还是明知结果依然舍不得放手。当看着她像破碎的蝴蝶从高空中坠落,他从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无能无力!而她以为自己处于生命的尽头之时,看见那一个墨玉般的男子近在身旁之时,在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放不下那个深深伤害过她的温润男子之时,她才发现自己此时只想凝视着远方匆匆赶来的那一抹人影,她的陵哥哥。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和他一起做,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还没有和他说,她有太多太多的遗憾,都只是,关于他。只是他。
当她从生死边缘挣扎着醒来之时,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深邃却溢满伤痛的眼眸中,感受着它们瞬间被点亮神采跳跃着欣喜,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感谢老天爷肯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她要告诉他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心里,从未离开过。她想用自己的余生做好一件事,好好爱他。 可完美存在吗?不存在。完美的趋势就是不完美,完美久了终会归于破裂,或许不完美才是每一个人的心向所趋。老天亦如此。不足一年的相聚足以让老天嫉妒,飞鸟还从未与白云接触,云歌的幸福只会走向终点。在终点的前一瞬,刘弗陵天真地想用绝望封杀云歌的绝望,他索性让云歌自己迷迷糊糊地绝望下去,他让她存着希望,不愿心疼她的疼痛。可星空之下的盟誓,淡定从容却坚定不变的话语声,在云歌心中已成为一种抹平疼痛的习惯,就因为这种习惯,她勒马赶回,寻回了从未想过离开她的陵哥哥。可幸福始终是有终点的吗,聪明的
人在终点前一刻也会只想着幸福,终点可能就是幸福的极致吧。在终点的那一瞬,绝望和平静相互压制着。绝望赢下了爱情的未来,平静却赢了爱情的长久。没有人会说这段爱情是完美的,可也不会说它已经死去。爱情永远不会湮灭,不管你如何骗自己,因为爱情只存在于流年之中,即使它流走了,却从不会死去,但绝望可能会催生天生的杀戮感,可现实是我们从未赢过,只能就让它嚣张地存在着,或许我们的本能就是不想让它死去。云歌不允许自己的爱情重生,殊不知一切都只是徒劳,爱情从不会死去,不管她是不是不小心遗忘了,疑惑是不小心淡下了,爱情会走吗?更何况她从未遗忘过,从未淡下过,但她的爱情其实已经不再幸福。
倘若云歌在赶着去救援刘弗陵的途中先遇到了孟珏,她先把鞋子给了他一只,即使她和刘弗陵有星空之约,云歌的爱情会少了孟珏吗?倘若没有许平君,云歌认定了刘病已就是他的陵哥哥,即使他什么也不知道,她既然已经寻到前缘,她终究不会愿与刘病已共度一生吗?倘若刘贺知道红衣是他二哥的妹妹,他还会在她死了之后留恋更多的是红衣的真心相随而不是对二哥的歉意吗?倘若上官小妹没有遇到云歌,没有云歌入宫之后的那段日子,她会对刘弗陵情生不老,独自一人地老天荒吗?这就是一直隐藏的爱情。在小说作者的笔下,它只是一个让人惋惜哀叹且能够让人感叹爱情的故事,在读者看来,故事的每一段每一字都已轻触自己的曾经和现在,甚至将来。在故事中,读者寻找的是对爱情的信心,对自己的慰藉,她们会以感动的形式把茫然转化为浮世的淡然,然后微微一笑,即使知道明天她又会绝望,可在此刻,她是那么地相信爱情,因为在故事中,她寻到了自己的曾经,看清或者又迷糊了自己的现在,但故事给他们的信念只让她们更加坚定,尽管这些坚定只有一瞬。 “我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过去没有,现在也一样,但她给予了我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我真希望日子象这样一天天过去,一直到永远。”真会这样的吗?谁能预知她会怎么想,怎么做,因为我们都没法预知自己能怎么想,怎么做,起码我们不能证明,更无法承诺,因为承诺只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每一天都能这样地持续下去固然好,可持续这个词不可靠,所以我们的坚持也不可靠,我们终会让自己的冲动侵蚀想象中遥远的永远,所以永远不可能在沉默中就一直存在下去。每个人却一直都在追求着永远,云歌更想着和刘弗陵永远在琉璃下看星星。但他们知道永远不是候而即至,所以他们努力着,努力盘算着他们的永远,可就在奔走努力间,他们也只能无奈地看着永远越走越远。可能只要两人不相忘,永远不会散去。云歌没有忘掉刘弗陵,可她真正地幸福吗?他不在她的身边,她真的幸福吗?凝视着记忆中的刘弗陵,她眼中的深邃就是映照在现实中的悲伤,她多么想抓住她,可她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轻轻地、一遍遍地喊着她的陵哥哥,她怕她积累在心中的孤独和哀伤会把他吓走,虽然看着他,他眼中有喜悦,有宽慰,有消失了许久的轻松,有如云如歌的笑容,但她心底掩埋的却又想着瞬间冲出去的只有哀愁和孤寂,无奈只能让她越陷越深。她想他,他知道她想他,她也知道他想她;她爱他,他知道她爱他,她也知道他爱她。她是那么想着他能够回来,想着依偎在他的怀里给他讲故事,他也想着抱着她听她唱歌,可现在连看一眼都只能是幻想中的奢侈,他不愿她的哀伤,可他的哀伤呢?幸福只能用两个人的流年游走穿梭着。
我们会不免世俗地寂寞着,也会不免世俗地挨不过寂寞。可能有时候我们脑中所想,心中所盼就像是我们眼中火车上的暮景,在夕阳与灯火下,在眼神的呆滞中袭袭翻去,然后只能是无奈地叹惋,可也不得不说是假装的叹惋。可当我们捏着回程的车票,却又不屑于窗外的景致。可能是来时的兴致没了,也可能是昨日的景致已经换了一番,只能作罢。这就如书中所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既然已经迷失了,就一直这么迷失下去吧,谁能保证他终究不会寻到森林的边际,然后与她相遇呢?相遇的人相遇了,可既然身在森林的中心,谁能保证他们终究不会迷失呢?既然未知是所有问题的答案,那就随他去吧。可能我们坚守着,相信着,然后寻求着,等待着,她终会涉足这片森林,并向着森林中心走去,抑或她已经早已在森林的边缘等着你,只是机缘交错,尽
管同有一片天空,尽管处在同一片森林,但森林给人更多的只有恐惧和未知,既然两人在森林中迷失着,对于未来,两个人都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可只有简单的不知道吗?那就都不知道吧。
回到云歌这边,她梦寐以求的是刘弗陵。倘若说到她梦寐以求的爱情,其实就在她身边。刘弗陵也好,孟珏也罢,只因时空交错,事态迷离,云歌选择了刘弗陵,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因为她只要他的爱情,尽管她知道不幸福,但思绪能让她坚定自己理解中的幸福,她要让自己一直想着他,让自己的幸福一直幸福下去,可将来已经不敢续写了。那就一直做现在迷茫的俘虏吧,可能走着走着就云雾皆散了,尽管森林还在无休止地扩散着,尽管天空未曾不是灰蒙蒙的。
都说爱本是博大的,不用经历人世间的纷纷绕绕;它亦是很纯洁的,未必度过野火的历练才是真。很朴实的情感,可谁敢真正讲出来呢?需要历练,需要悲伤吗?既然已愿托付一生,何必萧索哀叹,尽管满是无奈。这是爱情,希望你不要太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