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远去的声音
“磨剪子来??戗??菜刀??”就像京剧里面的一句唱腔,在城市林立的楼宇间回荡。我推开一扇窗,那颇具韵味的吆喝声越发清晰,真切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痴痴地站在窗前,凝望着似曾相识的身影,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故乡,回到童年??
听到吆喝声,母亲命令我去把磨刀师傅领过来,我不太愿意去但又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磨磨蹭蹭地往街上走。我无精打采地走在前面,磨刀人颤悠颤悠地跟在后边,一边走还不忘喊一嗓子。进了院子里,卸下挑子,磨刀人从脖子上扯下条毛巾擦把汗,一边翻看母亲那把钝得连手指头也切不动的菜刀,一边与母亲讨价还价。谈好价钱,磨刀人从挑子一头卸下一块有凹槽的特大号磨刀石,放到长条凳子上,自己骑马蹲裆似的坐在另一端,忽撩着我端过来的半盆清水,拉开架势嚯嚯地磨起来。
那个时候我家住在一个民贫地瘠的小山村,村民们很少走出去,外面的人也很少走进来,直到年底已经咂到年的味道了,才肯有人过来讨个生计。来人里最受我欢迎的就是崩爆米花的。
沿街生起一个带有支架的敞口炉子,燃烧的煤块发出熠熠的光芒。爆米花师傅把玉米和糖精倒进炮膛里(爆米花机就像一尊在电影里见过的大炮),扣紧盖儿,大炮被架到火上去,一边用铁筷子扒拉炭火,一边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柄。等待是漫长的,回报也是丰厚的,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被烟熏火燎的黑不溜秋的大炮取下来,对
准一个细长的钢丝网袋,我们侧转身子,双手捂紧耳朵。
崩爆米花的用钢钎撬一下后盖儿,伴随着腾空而起的白雾,巨大的爆炸声在村子的天空飘荡。刚刚还金灿灿的玉米就像经过了魔术师的手,瞬间变成白洼洼的会跳跃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我们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围上去,贼着一双双小眼睛,寻找漏网之鱼,一旦抢到手,顾不上掸去上面沾染的灰土草屑就塞进嘴里,喀赤喀赤地咬着。回头看一眼自己家满满的一盆,那种幸福感真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农闲时节村里偶尔也能赶一回集,拉洋片是集市上必不可少的景观。拉洋片艺人一边咿咿呀呀地唱,一边操纵拉杆扯动线绳,咚咚咚锵锵锵,一个人就演绎出颇有规模的一台戏。我们几个人并排而坐,都把眼睛抵在大红箱子的孔上。谁也听不懂唱些什么,其实我根本不去关心唱词的内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花花绿绿的图片上。
按大人们的说法,唱词翻译过来就是“王八往里瞧、王八往里看,武松打虎在里边”。表演者大都是些南方人,说话唧唧咕咕的就像鸟叫似的,我感觉骂人一说极有可能是杜撰出来的,是大人们教育不肖子孙惯用的手段罢了。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我记得有一次我看的是赵子龙单骑救主,拉洋片的表演的时候眼神怪怪的,似乎不怀好意,但当时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神奇的木箱子里,哪有空暇去想这些?就算真的是骂人(Prose selections ),我也没有勇气从此远离那个木箱。
我实在想不起来我的童年还有过什么玩具,嘀嘀嘟嘟的泥哨在我
的记忆里绝对是最醒目的一个。
泥哨颇有段“不寻常”的经历。据说有个南方人来北方正好遇上了赶集,不甘心白白错失赚钱的机会,急中生智,绕到墙根下撒泡尿和堆泥,捏出一大堆泥哨,草丛里捡来鸡毛插到哨屁股上,大太阳底下烤干了拿到集市上叫卖。
我曾经买过一个,好像五分钱,黄胶泥的质地,做工很精致。泥哨上标识似的插一片色彩艳丽的羽毛,肚子里面还有一颗小泥蛋,泥蛋能随着气流的强弱而做出不同幅度的振动,使哨子的音质更加清脆悦耳。我们瞪着眼鼓着腮在人群的缝隙里穿梭游走,叫板似的比试谁吹得响,谁吹得更好听。整个集市浸没于嘀嘀嘟嘟的哨音里。自家大人看见了,屁股后追着我们喊:“快扔了它——恶心死了!” 我咂咂嘴,似乎真有股尿骚味。
这些声音是我儿时最美妙的音乐,它们给我枯燥乏味的童年带来了莫大的乐趣。声音响起的时候往往也是我最矛盾最煎熬的时候——几乎每次都得围着大人极力讨好或是装出小可怜的样子。但演技实在是拙劣,总是被母亲一眼看穿,一大堆的拒绝随之扑面而来。此刻的我需要有极大的承受力和百折不挠的意志力,否则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母亲当时说的是些坊间俚语,粗俗却很精辟,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母亲尽管态度很坚决,大多时候还是能峰回路转的。有父亲说情,母亲拗不过我们,便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手绢包包来,挑出一张两张满足一下我们的奢望。我们把一两毛钱攥在
手心里,跳着脚笑逐颜开地去消费。
有时钱只够一个人,我和哥哥约定好各看半场,过后添油加醋地讲给对方听。有时候钱花完了但远远没有尽兴,就围着木箱子转圈圈,趁表演的和观看的都到了高潮忘我之际迅速把身体贴上去,努力给眼睛挤出一条窄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蹭看”。
我也曾吹过免费的哨子。因为毕竟是个泥胎,很容易破损——要么鸡毛掉了要么嘴儿吹豁了,被人们随手丢弃。我背着人挑拣出一个,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嘬着嘴过过瘾。
那个年代的农村,耳廓能捕捉到的除了虫鸣鸟叫、鸡咕咕猪哼哼再无特别的声音;眼底映照的除了黑天白日再无更多的色彩。那时的我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别样的世界啊!
而今,这些曾经让我痴迷的声音早已远去,远去??于我,作为记忆永久封存。此刻,我的心头堆聚着很复杂的情感,不能分辨是甜蜜还是??
第二篇:那声音
那声音,常在我心田
时光的尘埃落满衣襟,旧时尘封的记忆乍现,那些未曾磨灭的声音,或浓或淡地留在心中。
今夜的月色微凉如水,风铃与清风碰撞,把我荡进记忆的幽谷。 那天,你我在破旧的小屋里,弹奏尘封已久的钢琴,琴声悠扬,从你我的指尖滑出,你轻闭阖双眼,手指灵动地在琴键上盘旋,清风吹拂,你柔软的发丝倾泻在两肩,阳光迸入窗棂,灿灿发光的是你美丽的脸庞。我也跟着你,十指跳跃,脚下轻踩,四指连弹的默契,荡漾出一首美丽的《月光》,小巧的风铃随风摇摆,踏着节拍舞蹈,光斑点点,散落了满室的优雅。
繁花易逝,心景常开。就像大多数童话的结尾那样,你要出国读书,离别的悲伤充斥着我的心房,我微低下头,不愿让你看到我泪盈于睫的忧伤。你轻轻地走上前,摘下一直挂在门框上的那支风铃,递给了我。我知晓了你的意思,你把你最不舍的记忆和声音留给了我,让它陪我走未来没有你的路。风铃轻触过那个黄昏,留在我未满十五岁的天空。
你走了,这个小城几日无风。一日清晨,清脆的铃音倏然在耳边漾起,清风再次拂过,夹杂着些许邻家少年弹起的琴音,又是那熟悉的旋律,又是那动人的《月光》曲。晨曦,当日光洒满大地,那支曲子却依旧在清风中回荡袅袅余音,惹我窗头倾听,满心愉悦。 春风四起的时候,窗外的梨花落满了一地。一如你离开的那天,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而我的心里却多了几分思念,几分落寞。拿着刚刚
收到的明信片,我才发觉,那风铃吹拂的,不是声音,而是经久岁月酝酿,友谊发酵出来的深深的思念。
我起身,小心翼翼地掀开沾满灰尘的琴盒,坐下,轻柔地抚起那久置的琴弦,乐音就随风涤荡出来。这是一首思念和倾诉的天籁,响在迷人又温婉的月色里。
挂在书房里的风铃跟着响起来,那声音清脆而纯净,在寂静的月光里,它已然变成跳动的音符,乐声里,我分明感觉你就坐在我的身旁,那柔顺的秀发静静垂着,声音轻缓而华美,宛如你我昨日的相合,如水般清澈。这声音,刹那间温润了我思念的眼睛。
嗬!原来那声音一直停驻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