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在饭后的百无聊赖中意兴偶起,想要写一点什么。然而久不动笔,不晓得该写些什么。抬头,看见窗外飞蛾涌动,生敬意想。那么提笔赞美一番吧,算是用它们的劬劳,来点缀我无聊的夏夜。
那群蛾子中,大的一共有五只:一只才将落了下来,匍匐在白瓷砖上喘息;两只在纱窗上左右游走,像寻找什么;另外两只正上下翻飞,将玻璃窗撞得啪啪作响。至于小的,密密麻麻乱作一团,也数不过来。
小时候听老师说过,蛾子之所以迫切的想进到屋里,是因为屋子能在黑暗的夜里保留几朵代表着光明的灯花。而追求光明,正是蛾子们一向的传统。哪怕在这传统的路上有成千上万的殉难者,它们也仍然毫不畏惧,前赴后继。
于是,从那时起,我幼小的心灵中便有了“飞蛾”这样一个我并不太熟悉却无比敬畏的英雄。尽管长大后我学习了生物知识,学习了唯物主义,可我依然认为蛾子们是英雄的,它们在我心中仍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正隔着玻璃连连赞美的时候,表弟不屑一顾,冷冷说道:“大惊小怪,本能而已。”
“本能?”我认为他的话令人费解,反驳道,“你我所闻所见的动物的千奇百怪的本能,大都为了在残忍的杀害与被杀中努力地活下来,好像还从来没有哪一种本能是如此兴匆匆的奔向死亡如同归家不是吗?”
他没有同我争辩,只是说道:“那么,你来解释吧。”
“我……我不知道。”
正兀自苦思时,乜乜(我的狗)在桌子边狺狺地叫起来,怕是被那频频撞击玻璃的蛾子惹得烦躁起来了吧。我向来对猫猫狗狗疼爱有加,便拉了帘栊,截了灯光,将“英雄”们挡了出去,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高挂在白壁上的电子钟上。
那钟大体呈圆形,塑料材质,边框有棕色印花。内设时分秒三个指针。时针短而胖,因此走路较慢;分针长短肥瘦皆是中等,可以谓之为“规矩”;秒针运动过量,身体精瘦如豆芽,颇为丑陋。表盘又有1至12数字沿周排开,其中3、6、9、12四个字体稍大,且尖钩处拉长削圆,显得俏皮。
经年累月,时光沉浮,它失去本有的兢兢业业,变得懒散起来。我每每看到它的秒针从6走向12时的样子时,总会生出无名的怒火。它先把自己往空中奋力一抛,然后任其落下,摔得“啪”的一声响,待踉踉跄跄站稳之后,再次奋力一抛,再次摔得“啪”的一声响……
如此周而复始,摔摔响响,得过且过。因此走出来的时间总与实际时间相去甚远,以至于月出东山时抱晓,烈日当空时告昏是常有的事。
如今手机、电脑、电视哪一个不能提供准确的时间呢?其实它准与不准已经不很重要了,况且它已守职数年,准了数年,如今不准了也情有可原。只是它不该摆出得过且过的做派来。
若它不是一个钟也就罢了,可它无疑就是一个钟。作为一个钟,就须得有作为一个钟恪守不变的原则,怎可因年老力衰而胡乱为之,最终使自己陷入晚节不保的狼狈境地呢?
“这样的钟,早该扔掉!”我愤愤然说道。书桌旁,乜乜睁大眼睛盯着我,一副不解的样子。我也睁大眼睛盯着他,期待它说出自己的不解。
未几,一只瘦弱的蚊子从远处飞来,停在我的手臂上。我以为它要吸血,便想一巴掌拍死它,然而它只是优雅地伸了伸翅子,停在我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并不曾吸我的血。
我感到诧异:难道这天地之间还有不吸血的蚊子?
蚊子不吸血?这会是一件怎样的怪事。——这样的蚊子在蚊子的队伍里定然是败类无疑;于吸血者的大家族中,恐怕也要算一件千古未有的怪胎;即便在我——这个千古以来第一个在蚊子的嘴下幸免于难之人——倘或不因自己有“千古以来”“第一个”“幸免于难”这诸多荣耀而失之公正的话,大概同样可以用批判钟的言词来批判它吧:若它不是一只蚊子也就罢了,可它毫无疑问就是一只黑黢黢的蚊子;作为一只蚊子,就须得有蚊子恪守不变的原则,怎可说不吸血就不吸血呢?不像话!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卖乖”为时尚早。我的确是高看了自己和我面前这只卑微的蚊子了。千古、第一、幸免于难这些出乎常规的好事怎会落在我们的头上呢?不一会儿,它便踅过身子,找了块更加细嫩或者说于它口味更合的地方插下杆子,悠哉悠哉的享用起来。
我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幸而表弟出手相救,挥掌将其拍走。
“好漂亮一个包啊!”他指着我右臂上被蚊子叮咬过的伤口道。我本以为坠入千丈冰的我总算得救,正感叹血浓于水时,没想他却恶语中伤。——他帮我赶走蚊子,只是为了取得嘲讽我而不挨揍的资格。
我的心思怎能被他猜透!猛踢他两脚,钻进被子里去了。
他并不还手,只假作深沉,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噢,死了的蚊子,带走活人的血;死了的蚊子带走活人的血……”
第二篇:蚊子的随笔散文
我不是娇贵的人,生于农村,长于农村,能喝凉水,能吃窝头,能睡光板,即使是上学时食堂里的老鼠面汤也喝得喜歪歪乐滋滋,当然是事后才得知汤里偷跑进了荤腥。但惟独对于蚊子的搅闹我是忍无可忍的。
五月的下旬蚊子便开始活跃起来。单位的宿舍我和一个同事一起住,只是他平时不在,我独享单间。进去出来都会顺手把门带上,窗户有纱窗,所以蚊子只能在外面肆虐,屋里道是清静。一天同事偶然小住,房门窗户洞开,蚊子便有了可乘之机,白天堂而皇之的入室潜伏,只待人困灯灭伺机作案。
晚上我洗刷完毕,安顿好一切,和同事小侃一会,眼皮发沉,顷刻入睡。半夜突觉胳膊、肚子、大腿几处甚痒难耐,用手抓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欲罢不能,所挠之处渐成硬币大小的小包。恍然明白,遭受蚊袭。而旁边床上的同事仍鼾声如雷,梦里水乡。
当时既无花露水亦无风油精等止痒之物,只能以中指食指继续挠摸,静待蚊子的毒性散去。贪得无厌的蚊子占完了便宜似乎并不罢休,嗡嗡之声,不绝如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不小心又被偷咬了几口。这群成了仙的蚊子显然深得游击战术的精髓,咬一口换一个地方,直把我咬得溃不成军,让我浑身躁动,躺坐不安。无奈只好拿一床薄被子盖住了全身,只留下头在外面,这样可以重点防御。后来发现脸的面积还是太大,就只留下鼻子在外面,用来喘气。可是不一会便又有点受不了了,天气炎热,虽然是薄被子,可仍然一身大汗,呼吸不吸。我就像一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安。
最后实在没有法子,打开灯,翻箱倒柜,找出蚊帐挂上。挂蚊帐的时候,同事用手揉搓着眼睛,半抬着身子问:“你干嘛呢?”我说:“挂蚊帐!”他回答:“哪有蚊子。”翻了个身,倒下继续入睡,鼾声依旧。我觉得怪异,心想蚊子是不是他家养的,真是欺生。
身边有个蚊帐自然是好,挂上之后天下太平,任蚊子东飞西跳,我自帐中安然入睡。如果出门在外,身无旁物,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几年前的麦秋时分,和同事一起去济南办事,忙了一天,晚饭饮了两瓶啤酒,饭毕我们住进了一家小旅店,一晚上三十块钱。旅店的条件很是一般,屋子窄小,两张单人小床分立左右,中间是一张长条桌,上面还摆着一些过期的报纸,屋顶的大吊扇呼呼转着,道是掩盖了窗外的嘈杂。微微小醉的我,在加上一天的奔波,不一会就进入梦乡。一觉醒来,风扇仍然呼啦啦的转着,窗外是昏暗暗一片。全身上下却七八处大包,有的还是连环包,奇痒难耐。显然自己是被蚊子群殴了。而且城市的蚊子比乡下的蚊子更实在,一个地方亲一口不够,至少亲两口才算它们的待客之道。当时我是绝望了,只有身下一个凉席,盖无可盖,深更半夜也不可能出去买些蚊药。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桌子上散乱的报纸,顺手抄来,一张一张盖在身上,用来权一时之计,谁知静躺尚可,可是一转身,那报纸就散落在地,蚊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又群起而攻之。如此往复几次,顿觉吾命休矣!索性便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旅店外的马路上闲溜到天亮。
清人沈复有《童趣》以蚊作乐:“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吾自愧无贤人之雅趣,一提“蚊子”二字,便不得安卧静睡,怨之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