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经人介绍，母亲成了父亲的新娘，父亲也做了母亲的新郎。那一年父亲二十一岁，母亲二十岁。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什么海誓山盟，因为我们姐弟每一次追问，母亲虽然一脸的幸福，但总是笑而不答，而父亲未得到“许可”自是“套”不出只言片语来。

　　父亲和母亲都是非常传统的人，在他们口中永远别想听到“爱”、“情”、“想”这样的字眼。我们听到的最“肉麻”的话就是前年母亲避着父亲和我们说的：“这两年我的病反反复复，可苦了你们父亲了！”

　　自小到大，我们都未曾听到过父母吵架，可能父亲常年在外，要吵也没机会吧！倒是最近几年，他们也会闹点小情绪，有点小别扭，互不搭理对方，但绝不会超过两天，两人又如影随形地进进出出，好似谁也离不开谁一般。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母亲绝对是主角，父亲充其量只是配角或是陪衬一般。母亲说今天去赶集，父亲绝不会说明天再去吧！母亲说去谁家窜门，父亲绝对一同前往。母亲说今天想吃什么菜，走再远的路，父亲都会去买来。出去外边也是母亲说个不停，而父亲总是静静地呆在一边，好似他只是最好的听众一般。有时，我们也对父亲这种“无原则”地顺从颇有微词，可父亲总是说：“你们的母亲过去太不容易了，现在多顺着她，就当是补偿吧！”

　　那时，虽然流传着“吃菜要吃白菜心，嫁人要嫁解放军”的民间俗语，但建国初期，抗美援朝，援越抗美，对越自卫反击，那战说打就打，局势并不太平。特别父亲参加了援越抗美，随部队上前线，几个月都没个消息，母亲也是举目无亲才会被媒人所“骗”，嫁给了父亲。那几年，对父亲没少牵肠挂肚，担惊受怕。后来父亲转业，被分到离家六十多公里的山区小学任教，对家的照顾也仅限于假期两个多月的时间，那未通公路的地方，父亲每次回家都得早起赶路，天很黑才能到家。我们也总是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敬而远之。

　　一人拉扯我们姐弟三人的母亲，不仅要参加生产队的抢工分，还要照顾我们的生活，那份苦，那份累，那份罪根本不是现在的年轻人所能想象和体会的。后来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没有男劳动力的家庭该是怎样的艰难，而这也成了母亲每次数落父亲的“罪状”，也是父亲深觉内疚的“原因”。然而再怎么苦，再怎么累，再怎么不容易，母亲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从未想过让我们姐弟三人放弃学业，像邻居的那些孩子一样回家帮父母干活。而我和大姐也如母亲之愿，通过学习，抬上了“公家”的饭碗，这自然也是母亲最为自豪的事情了。当然，父亲也绝不敢邀功。

　　退休后，父亲回到了老家，赎罪似地抢着干最多的活，对母亲的话也言听计从。母亲也“随心所欲”地花着父亲的退休工资，这与村里男人依然占据主导地位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标新立异。但对于村里那些叔伯大爹的笑话，父亲也只是一笑而过。

　　前两年，母亲因颈椎病、心脑血管病症，风湿病几次住院。晚上父亲绝不让我们照顾母亲，因为嫌我们不够耐心。当然，也体谅我们白天还要上班，晚上不能熬太久，不然会影响我们的工作。还有他一直都觉得母亲的这些病都是苦出来，累出来的，因此，母亲所有的要求父亲都会尽量满足，也要求我们必须顺着母亲。

　　渐渐好转的母亲，每天也会把父亲最爱吃的菜热腾腾地抬上餐桌。有时，我们都会迷惑有些菜是父亲喜欢吃的，还是母亲喜欢吃的，还是他们都喜欢吃的。因为每次回家吃饭，有些菜总是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知道父亲喜欢吃鱼，每次去买菜，只要有从湖里打来而非鱼塘养的鱼，母亲都会称上几条。虽然限制父亲多喝酒，但每天晚上，她还是会倒上一小杯父亲喜欢的泡酒。隔三岔五，还会逼着父亲把衣服给换了，还说：“老了，也要注意点形象，穿得干干净净才行。”

　　父亲和母亲都已经老了，每天也会想着如何养生，如何健身，也会迷信什么保健品的功效。蔬菜更是尽量只吃自己种的，当然我们姐弟也沾了不少光。父亲是村里有“知识”的人，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去写对联，知道父亲和母亲形影不离，主人家也会顺便邀请母亲一同前往。父母都是喜欢唱歌、跳舞的人，他们的那些老伙伴每天也都会聚在我老家的院子里，唱唱跳跳一两个小时。假如村里有办喜事或丧事的人家请他们老年人去跳上一跳，那能让他们高兴好几天。

　　看着父亲母亲一天忙忙碌碌的，有时询问我们的工作近况，孙儿的学业是否进步都觉得有些“心不在焉”。但看到他们牵手一生，依然不离不弃，还将老年的生活过得如此有滋有味，做儿女的，唯有幸福着他们的幸福，快乐着他们的快乐，也祝愿这样的日子能久远一些，再久远一些，直到永远。